迷蹤湖周圍的山上都覆著一層光膜,遮擋著雨水。江水洶湧,暗流激蕩,水拍百尺,飛到山上來,打到光膜上,又炸成無數水花。
光膜下的眾魔道看著駭人的天象,也是膽戰心驚。
在湖西南的群山上,這裡的魔頭清一色的青衣黑帽,而且從鼻頭到眉心這塊的位置上都紋著一頭掙紮向上的水鬼刺青。
這是陰河鬼教的裝束。
陰河鬼教原先是苗疆和南荒西邊交界處,南盤江一帶的魔教,以禦使水鬼和使用腐水法術聞名,也是屬於南派魔教。
不過之前說是南派魔教更多的是在地域和行事作風上被劃分為南派,現在隨著南派魔教一統,陰河鬼教就實實在在隸屬於南派了,辛辰子一聲令下,半個教的人都得深入苗疆腹地追殺紅木嶺殘餘。
在一處山洞裡,有個老頭,膚白體胖,像是在水裡泡了許多天的屍體,慘白,臃腫。
一坨死肉一樣的人,渾身泛著蠟光,身上套一件滑膩膩的青袍,光溜溜的頭頂蓋個黑色小帽,罩住天靈一小塊地方。
這位賣相陰慘瘮人的,就是陰河鬼教的教主,號作陰河鬼師的楊玄蠟。
“雨有點大。”
他道,
但他卻不是自言自語,是以元神之念說的,說給血藤姥姥龍幽婆聽的,“龍婆,得盯緊點,莫叫紅木嶺的趁機走脫了。”
“嗯。”
龍幽婆回了他,且說,
“那三個道士進去了這般久,什麼動靜也不見,外麵打掩護的那六個,最近也不見了人影,要小心些。”
“嘿。”
楊玄蠟冷笑一聲,“兩個才結丹的,雷劫都沒嘗過,還真當自己是個英雄了,還有一個二境的也要進去湊熱鬨,洪長豹都沒法子的困境,他們能翻出什麼浪花來,至於外麵的幾個,我看是回去請救兵去了。”
“那要是請來救兵了呢?”
龍幽婆反問一句。
“來?誰來?隻要來的是三境,有你我在,山爺和老農離這也不遠,何須怕他?四境五境?即便這幾個能請動,但他們敢來嗎?大聖以真龍之身合南荒水脈,非地仙不能敵,南荒離此地何等近,正道四五境的要是敢來,大聖身在南荒便能施法到這裡,隻要能留下一個,都是正道擔不起的損失。”
楊玄蠟不屑說。
雖然口氣頗大,但這話確實在理,龍幽婆也沒再說什麼。
“龍婆彆忘了我那疫蟲,雖說不能敗壞金丹,但二境中疫是決計難活,裡麵蹦躂的,也就是幾個人,餘者大多已經寸步難行了,這滅絕紅木嶺的功勞已經拿下大半,龍婆困敵老夫殲敵,功勞分潤,至於姚開江,不過一介莽夫。”
龍婆輕笑一聲,“好說,好說。”
隨即,兩人繼續靜坐,不再言語。
雷聲依舊悶沉,水聲依舊澎湃。
而湖霧彌散,在不知不覺中把周圍的群山都包了進去,或者說,此刻已經分不清雨和霧了。
山中的魔頭都未曾看見,一條修長的白蛇在雨霧中遊弋,若隱若現。
“昂——”
在這雷聲水聲中,忽聽見一聲清越的龍吟,隨後便見一道青色劍光自南方天際亮亮而來。
劍光斬破雨幕,宛如一條在雨中疾馳的青龍。
青龍吟嘯,快過了雷光,狠狠砸在夜郎教所在的山頭。
“轟!”
用來抵擋雨水的光膜遇見了劍光,瞬間就被擊碎,劍光劈在群山上,瞬間就削平了兩個山頭,也帶走了上千魔兵的命。
“誰!”
數道馬嘶,青銅戰車從山中飛出,暴怒的姚開江已經從廂輿中站起,手持一把古秦製式的長戈。
迷蹤湖內,程心瞻一心二用,一邊施展壇法,加大雨勢,廣召雷霆,另一邊,禦使雲宅內景神螣蛇出竅,進入上清籙中,化生出螣蛇法相,興雲起霧。
他聽見了劍光擊碎山峰的聲音,知道援兵已經動手了。
“動手!”
他低聲喊上一句,隨即手中法訣變化,尋常夏雨雷霆忽然就化作了五雷法中弑魔蕩瘟的天雷,紫電如龍,狠狠劈在姚開江頭上,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過,姚開江臉上的金色麵具似乎是一件不錯的寶貝,隨著一陣金光閃過,替他吸走了雷光。
不過天雷如雨落,金麵吸走一條,隨之而來的是無數條。
姚開江駕車閃避,可此時,他猛地發現自己已經看不穿眼前的雨幕了,甚至連方向也分不出。
“曾負星槎隔冥河,獨看青龍徹夜寒;
今朝三尺開重浪,銀河倒卷挽人還!”
一人高聲吟著詩主動走進了迷霧中,又出一劍斬向姚開江。
來人近在咫尺,姚開江終於看清了出手人,
“是你!”
來者是一個道士,看著像是四十來歲,儒雅斯文,身著青色道袍,手裡提著一把長劍。
“正是我。”
留天房說。
“原來是故舊。”
迷蹤湖上,程心瞻也看見了援兵,不禁會心一笑,同時,他留意著龍幽婆和楊玄蠟的動靜,這兩位似乎對忽然而來的攻勢驚疑不定,都是不約而同加強了護佑山頭的光膜,而非幫助姚開江。
這樣就好。
他身邊的洪長豹大笑一聲,祭出了一把血色彎刃,彎刃無柄,形如月輪,血色彎刃飛出迷蹤湖,打向姚開江,同時人也緊隨刀後出了迷蹤湖。
化血神刀!
程心瞻認出了這件法寶,法寶被祭出的那一霎那,他感覺自己全身的血都要被吸走。
“白江,我竟想不到是你來了。”
洪長豹笑得很開心,他依舊叫留天房的苗名。
“上次且清被困煞穴,你忘了素空是怎麼訓斥你我的嗎?現在你危在旦夕,我又豈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