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過後,你怕是又要得到拔擢了。”
對於劉繼隆殺傷涼州兵馬,張淮深打心底的高興。
但與此同時,他也不免漸漸擔心起了劉繼隆日後的選擇。
他見識過太多成長起來後,與自家叔父為敵的豪強子弟,所以十分擔心劉繼隆也會如此。
以劉繼隆當下的功績,擔任一州刺史完全不成問題。
更何況有了他們的加入,番和城定然撐不到今日黃昏,因此他們入主涼州已成定局。
“拔擢另說,眼下要做的,是先拿下番和城!”
劉繼隆沉聲開口,張淮深也頷首表示認可。
開戰之前,二人都隻想著拿下番和就行,但誰也沒有想到,他們能把這一仗打成這個樣子。
眼下番和、姑臧、昌鬆分彆遭受重創,正是拿下番和的好時機。
這般想著,二人對視一眼,正準備說什麼,不曾想索勳策馬而來,對張淮深作揖道:
“刺史,審訊過那些兵卒了,根據他們所說消息,那尚摩陵正在率領兩千精騎在來番和的路上,最多黃昏就能抵達番和,我們必須在黃昏前拿下番和。”
聞言,張淮深頷首道:“我已經讓留營的民夫埋鍋造飯,現在回去就能吃飯。”
“不過我們不用攻城,隻需要帶著這群俘虜繞城一周,興許就能不戰而屈人之兵。”
索勳眼前一亮,心想自己倒是忘記攻心為上,攻城為下了。
番和堅持到現在,無非就是等著援軍來救援罷了,如今援軍被殺敗、俘虜大半,番和的希望已然破滅。
隻需要他們帶著俘虜的降兵走一圈,興許摩離連抵抗的心思都沒有就投降了。
見狀,索勳便與劉繼隆、張淮深二人安靜等待營盤四周的火勢熄滅,隨後看著酒居延他們組織人馬,將戰場打掃乾淨。
半個時辰後,酒居延、尚鐸羅等人將戰場打掃結束,策馬來到三人麵前。
“刺史,此役俘甲一千九百三十四套,其中七成殘破,三成完好。”
“我軍俘兵、奴四千六百二十四人,殺二千四百六十五人,馬匹二千餘三十六匹,可惜糧食都被焚毀了。”
“好!”索勳精神一振,目光看向張淮深、劉繼隆。
劉繼隆一言不發,而張淮深聞言頷首,十分冷靜:“把完好的甲胄交給民夫們穿戴,今日必要拿下番和!”
談話間,大軍已然整合,兩千餘馬步、精騎看押著四千餘俘虜向番和走去。
與此同時,被包圍的番和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東邊升起的滾滾濃煙卻讓他們坐立不安。
兩個時辰後,隨著甘州大軍押送著四千多俘虜繞城一周,番和城內瞬間亂成一團。
“怎麼會……”
“姑臧和嘉麟的援軍都敗了?!”
“這……這……東本,我們應該怎麼辦?!”
不出張淮深、劉繼隆預料,隨著援軍被殺敗的消息擴散開來,整個番和城士氣大跌。
圍在摩離四周的節兒、小節兒眼神飄忽,都開始想著如何謀求生路。
他們的表情被摩離收入眼底,而摩離也如霜打的茄子般頹廢起來。
他知道,堅守已經不行了,現在他們隻有談判這一條路。
他不想等下麵的這群人威脅投降,所以在張淮深、劉繼隆他們率軍將城池四門都包圍的同時,他派出一名使者前往了西門的甘州營盤。
一名小節兒和十餘名番兵在精騎的監督下走入營盤,而營盤內充斥著剛剛打完勝仗的張掖、山丹精銳。
他們看向小節兒和番兵們的眼神不善,而那群被俘虜的四千多姑臧、嘉麟番兵、奴隸則是躲避著他們的目光。
不多時,小節兒被帶到了張淮深的牙帳麵前。
牙帳內,張淮深及劉繼隆等人正在吃著早飯。
小麥所製成精細麵粉被製成麵條,一碗熱乎乎的湯麵就是眾人的早飯。
小節兒來到帳前邊跪下,取下自己的彎刀雙手呈上。
“紮悉離奉摩離東本之令前來投降天軍!”
他雙手呈出彎刀,頭叩在草地上。
見狀,牙帳內主位的張淮深不緊不慢的吃了一口麵,隨後才看向他:“摩離有什麼要求……”
他平淡的聲音讓小節兒更加謙卑,他匍匐在地,小心翼翼的說道:
“摩離東本希望能保留他及城內節兒、小節兒們手上的牧群,為此我們願意獻出完整的倉、庫,願意聽從天軍調遣,前往其它地方駐牧!”
既然選擇了投降,摩離他們便不指望自己還能繼續在番和城生活。
更何況隨著他們投降,番和城也將成為河西與涼州交鋒的地點。
麵對這樣的局勢,主動建議遷徙彆處才是正道。
“番和的倉庫還有多少東西?”
張淮深依舊低頭吃著精細的麵條,而小節兒聞言也緩緩抬頭,隨後轉身從身後一名兵卒手中接過兩本文冊,雙手呈上。
牙帳門口的斛斯光上前接過文冊,轉身走入帳內將文冊遞給張淮深。
張淮深沒有立刻接過,而是喝了一口湯後才接過文冊翻閱。
不多時,他合上了文冊,不鹹不淡道:“我可以留給他們半數牧群,這是底線。”
“這……”小節兒有些急迫,畢竟這關乎他們的財產多寡。
然而不等他開口,張淮深便繼續道:“如果不願意,那就繼續守城吧,希望你們能撐過今日。”
“我……我需要回去和東本商量……”
小節兒無法做主,而張淮深自然也知曉,他擺手道:“回去吧。”
“告退……”
在張淮深的示意下,小節兒小心翼翼起身,帶著兵卒返回了番和城。
與此同時,劉繼隆目光也看向了張淮深矮幾上的兩本文冊。
不等他開口,張淮深便主動道:“八千多貫錢,十二萬餘石糧,還有絹、布數百匹……”
“這番和,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富裕太多了!”
當他說罷,眾人眼底紛紛閃過驚喜之色。
十二萬石糧不僅夠城內百姓吃兩年,還能支持上萬大軍和數萬民夫東征六七個月。
至於那八千貫錢,更是可以作為賞錢,犒賞全軍近四千將士,哪怕最底層的兵卒都能到手一貫。
“有了這筆錢糧,加上我軍此次重創涼州,眼下理應給敦煌送去捷報,調集五州大軍集結番和,一舉收複涼州!”
索勳是第一個開口之人,而其餘人也大多抱著這樣的想法。
不過麵對他們的想法,張淮深和劉繼隆卻對視一眼,冷靜搖了搖頭。
“為何?!”
見二人如此,眾人紛紛開口。
見狀,劉繼隆也出聲解釋道:“雖說招降番和後,我軍此役便俘虜四千餘人,獲甲最少四千……可寒冬就要來了。”
“如此集結征召五州兵馬,並不是什麼理智的做法。”
“更何況番和有足夠的糧食,收複番和後,我軍治下人口也達到了五萬人。”
“眼下我軍不缺甲胄、糧食,那為何還要從其他幾個州征召將士,而不是利用這個冬季來訓練?”
劉繼隆說罷,張淮深也頷首表示同意。
不過二人麵上雖然這麼說,可心底卻有自己的心思。
“你們先下去休息,我和劉繼隆有事要說。”
張淮深示意眾人退下,尚鐸羅等人沒有多想,但索勳一派的人卻略微皺眉。
隻是眼下二人威望如日中天,即便索勳不情願,卻還是跟著退出了牙帳。
在他們離開後,張淮深這才看向劉繼隆:“你不想征召五州兵馬,是擔心有人來分一杯羹吧?”
“我是為了刺史你和節度使!”劉繼隆沉聲回應,目光與張淮深對視。
“若是征召其他四州的將士,雖然能得到更多兵馬東征,可也會招來瓜沙的那群家夥。”
“涼州的局勢本來就不穩定,哪怕收複了也需要長時間來治理。”
“倘若這群蟲豸摻和進來,我擔心我們也就止步於涼州了!”
劉繼隆說罷,張淮深也罕見沉默起來。
望著沉默的他,劉繼隆將目光放到了牙帳內的篝火中。
其實他並不擔心瓜沙的那群蟲豸來搗亂,因為他有自信能壓製他們。
他真正擔心的,還是東邊的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