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隨著安史之亂爆發,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奉命率大軍勤王,致使河西勢力空虛。
吐蕃趁機劍指河西,一路勢如破竹,而吳緒芝率軍殊死抵抗十餘年,直到建中二年彈儘糧絕,這才選擇了投降吐蕃。
投降之後,吳緒芝與吐蕃約法三章,即不遷徙敦煌百姓,不可隨意屠戮,不可苛捐雜稅等等。
對於啃了十餘年都沒啃下來的沙州選擇投降,吐蕃自然十分高興,而吳緒芝的條件也被其答應。
也正是因為吳緒芝的條件,這才讓沙州的勢力沒有被吐蕃打亂,給予了張議潮起義的基礎。
至於吳緒芝,他雖然投降,但並沒有在吐蕃仕宦,而是隱退敦煌鄉間。
他的妻子是南陽張氏,與張議潮同宗,因此張議潮在很小的時候就與洪辯結識。
由於洪辯參禪,吐蕃對其也十分尊敬,吐蕃讚普更是下令提升他為釋門都教授,成為河西僧界的最高領袖。
期間,洪辯散儘家財,招募良工巧匠開鑿七佛堂,曆時二年而成。
這七佛堂,便是後世的敦煌莫高窟中的第三百六十五窟,而在此期間,洪辯也借口保護洞窟,招募了許多僧兵。
隨著吐蕃讚普被刺身亡,河西局勢逐漸變亂,張淮深與洪辯也開始謀劃起了起義歸唐的事宜。
一直到大中二年,二人決定起義,而洪辯以其河西僧團最高領袖的威望與地位振臂一呼,招募瓜沙等地僧兵蜂起,配合張議潮義軍討伐吐蕃。
在張議潮克複沙州後,洪辯即派弟子悟真等隨侍左右,為其出謀劃策。
在張議潮收複甘州返回沙州後,便派出了悟真前往長安報捷。
如今悟真歸來,說明報捷已經落下尾聲,就是不知道悟真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好消息。
至於劉繼隆在聽完了吳氏的起落後,也算知道了吳氏為什麼沒有子弟擔任要職。
說白了,吳緒芝本來就是外來戶,隻是因為他的身份才能讓吳氏成為當地豪強。
可再怎麼說,吳緒芝也是外來戶,所以吳氏的子弟並不算多,而洪辯參禪,自然不可能還俗。
洪辯不還俗,剩餘吳氏子弟沒了領頭羊,自然隻能沉沒於曆史的滾滾洪流中。
這般想著,劉繼隆不免唏噓。
他並不覺得吳緒芝有錯,畢竟他堅守河西十餘年,早已經用行動表明了他的態度。
如果不是肅宗不聽李泌的,安史之亂恐怕早已平定,而吳緒芝也能等到唐軍來援。
想起這些,劉繼隆不免惋惜起了如李泌、吳緒芝這些人。
他手下文人極少,崔恕算是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了。
可即便如此,崔恕也沒辦法幫他分憂太多。
倘若他手下有李泌這種人,他也就不會被許多瑣事牽絆了。
唏噓之餘,時間也不免一點點過去。
從龍首山到山丹二十餘裡,雖然距離很近,但畢竟下了雨,所以悟真他們今晚估計是到不了山丹了。
張淮深與劉繼隆寒暄幾句,交代了兩日後返回張掖後便去休息了。
張淮深一走,索勳自然沒有留下的道理。
隨著他們都走了,內堂也再度冷清起來。
曹茂收拾著八仙桌上的茶杯,邊收拾邊說道:“折衝,內堂什麼時候才能有女主人啊!”
“嗯?”劉繼隆瞥了一眼這小子,嘖嘖道:“你想女人了?”
“不是,我是覺得折衝您該找夫人了,我爹像您這麼大的時候,我都三歲了。”
曹茂一邊收拾一邊說,熟練地根本不像個十三歲的少年人。
劉繼隆聞言無奈:“剛才張刺史和索折衝在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他們也沒有娶妻呢。”
“我不敢……”曹茂笑了笑,劉繼隆沒好氣道:“你是見你家折衝我好欺負?”
“當然不是!”曹茂急頭白臉的解釋道:“折衝您比較親近人,張刺史他們不行。”
“嗬嗬……就當你是誇我了。”
劉繼隆靠著椅子笑著回應,心裡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該找個女人。
說到底他也是人,而且是兩世為人,自然吃過肉味,有時候想找女人也正常。
隻是以他的身份,注定不太可能娶個平凡的女子,所以他並沒有著急。
“等你成了丁,我給你說門親。”
他打趣著曹茂,曹茂卻無語撇撇嘴,端著茶壺茶杯去刷洗去了。
見他離開,劉繼隆便回到書房練了練字。
他的字不算好看,自然要多加勤練。
如此過了兩個時辰,隨著天色變黑,他也早早休息去了。
細雨在夜間停下,方便了翌日悟真等人的出行。
待到正午他們趕到山丹時,張淮深、劉繼隆、索勳等甘州大小官員已經在北門迎接。
“張刺史……”
“大德。”
悟真和張淮深相互認識,因此二人見麵後便行禮表示招呼。
起身過後,張淮深主動為悟真介紹起了所有人。
“這是山丹折衝府都尉劉繼隆,我軍剛剛出征涼州,收複番和歸來,劉折衝在此戰中立下大功,獲甲三千八百餘,為我軍重創涼州,明年東進創造了機會!”
“獲甲三千八百餘?!”
悟真不敢置信的看著劉繼隆,他是洪辯的弟子不假,可也是能上陣的僧兵,自然知道獲甲三千八百餘是什麼分量。
要知道他離開大唐時,大唐對黨項的作戰,先後也不過才獲甲六七千,而動用的軍隊卻是甘州的十倍還多。
劉繼隆的這份戰果,就是放到大唐,也是屬於璀璨的將星。
“大德……”
劉繼隆對悟真作揖,同時也打量起了他。
悟真留著短須,年紀四旬左右,模樣清秀卻不瘦弱。
如果劉繼隆記得不錯,悟真將在往後半個世紀裡主持著歸義軍的外交、僧統等事宜。
他這一生經曆了吐蕃治下,張議潮、張淮深、張懷鼎、李明振、張承奉等人統治,堪稱歸義軍內部活化石。
當然,劉繼隆之所以記得他,主要還是因為他留下的作品較多,博物館的《敦煌遺書》中也提及過他的生平。
隻是他具體是什麼時候去世的,劉繼隆卻不太記得了,隻記得他應該是在白衣天子張承奉時期去世的。
在他回憶的時候,張淮深也為悟真介紹了其餘人。
眼看介紹結束,張淮深迎著悟真等人前往了衙門,而衙門內已經擺上了十餘桌酒席。
八十餘名將領先後入座,而悟真卻詫異看著眼前的圓桌:“這些桌椅倒是新奇。”
“嗬嗬,都是劉折衝弄出來的,還有等會的炒菜也是劉折衝弄出來的,大德可以好好嘗嘗。”
聞言,悟真也不免期待起了能讓張淮深讚譽的炒菜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不多時,一道道菜肴上桌,有肉有菜。
雖說自梁武帝開始,許多僧人連三淨肉都不能吃了,但吐蕃治下的僧人卻還是能吃肉的。
悟真沒有忌諱,而是動筷吃了幾塊炒肉,臉上不免浮現笑意:“確實要比一般的菜肴好吃。”
“那您多吃些。”張淮深笑著示意,隨後與悟真一邊吃一邊聊。
二人的話題主要是大唐的情況,其餘人也紛紛側耳聆聽,期望聽到關於繁華長安,盛世大唐的景象。
“大德,長安是不是繁華無比?”
“聖人長什麼樣啊?”
“對了大德,關中的百姓和我們這裡有什麼區彆嗎?”
“廢話!肯定有區彆啊!”
“對!聖人腳下的百姓肯定過得比我們滋潤多了。”
“大德您快說您快說……”
張昶、馬成、李驥等人七嘴八舌的追問著,張淮深與李儀中、索勳也側目期待。
在場眾人,除了悟真和他麾下那十餘人,便隻有劉繼隆沉默著喝酒,其餘人目光中流露著好奇與激動。
他們渴望從悟真口中聽到當初高進達所介紹的關中與長安,渴望聖明的君王等待他們回去報效。
麵對他們的渴望,悟真緩緩將手中茶水放在桌上,抬頭與眾人對視,眼神淡漠。
“我此行所見的,是跋扈的武人,欺壓百姓的兵卒,盤剝百姓的貪官汙吏,賣妻兒子女的窮苦百姓,淡漠無聞的上位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