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投降唐廷,唐廷的至尊十分大方,隨便給我們幾萬匹絹,都能讓我們下輩子衣食無憂。”
“況且秦州、原州、威州、維州等地同族甚多,唐廷卻根本不敢用他們。”
“現在我們過去了,唐廷也能以我們為主,招撫這些同族參軍了!”
魯褥月想的很好,他要效仿沙陀和黨項,投降大唐後,憑借大唐境內的吐蕃百姓,將利益最大化。
見他這麼說,折逋諱也不再說什麼,隻是等待大軍紮營後,返回牙帳休息去了。
倒是在他們休息的同時,劉繼隆也率領大軍,浩浩蕩蕩的入駐了狄道城。
狄道位於洮水河穀間,築城曆史已有上千年。
河穀東西寬十裡,南北長百餘裡,即便隴西遭遇旱情,洮水卻依舊滋潤了河穀兩岸。
“這狄道自寶應元年淪陷,至今已有九十一年時間了。”
馬蹄聲在狄道城甬道作響,同時響起的還有帶著河西口音的官話。
不多時,隨著隊伍走出城門甬道,擺在劉繼隆他們麵前的,是跪伏一地的“百姓”。
長街上,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百姓跪在街道兩邊,五體投地。
他們如昔年迎接邏些城使者時一樣,擺出了奴隸該有的姿態。
望著他們,劉繼隆勒馬駐足,用吐蕃話呐喊:“臨州已經被解放,自即日起不再有奴隸!”
“全部給我站起來!不準跪!!”
他的聲音很“小”,因為無法傳到每個奴隸的耳朵裡。
他的聲音很“大”,因為對於能聽到的奴隸們來說,這句話振聾發聵……
麻木的眼神有了光亮,那些跪伏的百姓開始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看向了那道身騎白馬的高大身影。
“都站起來,不準跪!!”
尚鐸羅、張昶他們先後呐喊著,而走入城內的隴西歸義軍將士們也隨之附和。
漸漸地,他們的聲音向四周傳開,更有甚者翻身下馬,上前將跪著的奴隸一一攙扶起來。
“自今天開始,你們是民,不再是奴隸,都站起來……不準跪!”
感受著攙扶起自己的雙手,這些百姓抬頭與隴西歸義軍的將士們四目相對。
將士們笑容燦爛,好似剛剛升起的太陽,溫暖人心。
“臨州解放!狄道解放!!”
劉繼隆抖動馬韁,策馬衝向衙門的同時,不斷傳播著這句話。
尚鐸羅、張昶他們數百人策馬跟上,都在隨他高呼解放。
得知解放的百姓跟在他們身後,奮力跟隨著他們,揮動雙手向同為奴隸的其它百姓解釋。
他們身後的人越來越多,歡呼聲蓋過了他們呼喊解放的聲音,可這足夠了,因為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了臨州解放、狄道解放。
劉繼隆他們來到衙門後下馬走入其中,將士們則是將衙門包圍了起來。
他們包圍了衙門,可隨後跟來的百姓卻包圍了他們。
百姓們的眼中充滿了感激與淚水,他們的目光在將士們的身上流轉,仿佛想要透過那身鎧甲看到他們金子般的心。
“謝謝你們解放了我們!謝謝!謝謝啊……”
“磕頭,我們得磕頭啊!”
“彆磕頭,我們不興磕頭!”
被解放的百姓們自發開始磕頭,一邊哭一邊磕。
許多年輕的將士們連忙上去攙扶,陳瑛也是其中一位。
他扶起了一位瘦到脫相的六旬老者,不等他開口,這老者便用那顫抖的聲音,哽咽著訴說起自己的經曆:
“我的兒子是奴隸,阿爹是奴隸,耶耶也是奴隸……”
“你們沒來前,他們都被累死了,家裡隻剩下了我和兩個孫娃娃。”
“我想過帶著他們逃跑,可那些逃跑的人都被抓了回來,被掛在城門上曬死。”
“我不敢……我怕……”
“現在你們來了,我們不用跑了,他們能活下來,能健健康康的活到長大!”
他眼含熱淚,粗糙而乾瘦雙手緊緊地抓著陳瑛的手。
他身旁跟著兩個瘦到露骨的娃娃,明明有五尺高,可看上去頂多隻有五六十斤,瘦得滲人……
像他們這樣的人家還有很多,此刻都在感激著隴西軍的將士們。
每當提及曾經,他們眼底都包含熱淚,可一旦提起隴西軍的到來,他們的眼中便閃爍著希望的光芒。
“這是我們能拿出來的最好東西了,收下吧!”
“收下!彆走!”
“彆拋下我們,我們願意幫你們種地……”
許多人不知何時趕回家中,手裡拿著家中積蓄已久的陳糧,亦或者發黴大半的野果和乾菜。
雖然已經發黴,可這卻是他們能拿出最好的東西。
他們將這些“珍貴”的禮物遞給隴西軍的將士們,眼裡滿是誠懇與感激,仿佛這是她所能報答的全部。
“我們有軍規,不能收百姓的東西!”
“刺史說了,不拿百姓一粒米、一根線!”
“彆塞……你們這是讓我們犯錯誤啊!”
隴西軍的軍紀嚴格,麵對百姓遞來的禮物,將士們都在婉拒,捂緊了自己身上可以放上東西的地方。
麵對自己的禮物被婉拒時,狄道城的百姓十分著急,眼神中充滿了不解和惶恐,仿佛遇到了生命中最大的難題。
隴西軍越守規矩,他們就越擔心隴西軍的將士會離開。
眼見遞不出禮物,他們便跪了下來,以磕頭來表現自己的感激。
狄道的孩童雖然年幼,可也知道眼前人和曾經狄道城內那些人的區彆。
眼見長輩跪下,他們也跟著跪下,小小的身軀用力地磕頭,那迫切希望幫助到救命恩人的舉動,讓隴西軍的將士們十分動容。
“放心,我們不走!”
“對,我們還要收複渭州,但臨州也會有人駐守,我們以後不會走,那些番賊也不會再回來了!”
“鄉親們都放心吧!”
“我們不走……”
將士們連忙扶起跪地的百姓,解釋著他們不會離去,耐心安撫著他們。
與此同時,被派去搜尋尚延心他們蹤跡的塘騎也返回了衙門,擠開熱情的百姓後,他們急匆匆小跑進入衙門內。
“刺史,尚延心他們跑去渭州了!”
一名塘騎校尉帶著剛剛刺探到的消息走入衙門內,在他抵達後不久,前去檢查官倉和府庫的校尉也走了進來。
“刺史,官倉空的能跑馬,庫裡的文冊也被搬空了,什麼都不剩!”
麵對兩名校尉一前一後傳遞而來的消息,劉繼隆等人聞言紛紛皺眉。
“大夏那邊俘獲了甲胄八百餘套,幾千石糧食和番兵、民夫四千四百餘人。”
“算算時間,長樂那邊估計也被斛斯光拿下了,如此臨州倒是在我們手上了。”
尚鐸羅緩了一口氣,將局勢解析過後看向劉繼隆:“刺史,還追嗎?”
“追!”劉繼隆斬釘截鐵道:“趁著朝廷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們必須收複渭州。”
“大軍休整一夜,留下五百披甲的五泉民夫駐守狄道,其餘人向渭州進軍!”
劉繼隆說罷,張昶卻遲疑道:“可是我們也死傷了三百多人,現在能戰的兵馬隻有不到一千五百人。”
“憑借這點兵馬,能收複渭州嗎……”
說到後麵,張昶有些心虛,就連尚鐸羅都頷首附和道:
“尚延心他們起碼還有近三千人馬,況且從狄道往渭州的渭源進軍,其中的高城嶺地形比東穀也隻能說稍好。”
“哪怕拿下了高城嶺,後麵的渭源才是問題所在。”
“渭州畢竟是隴上要衝、關中屏障,如果朝廷知道我們試圖收複三州,必然會出兵阻攔。”
“從秦州進攻渭州,可比從臨州進攻渭州要輕鬆得多,更彆提尚延心那廝還試圖投靠唐廷了。”
“我們若是短時間內拿不下渭州,那……”
尚鐸羅沒有繼續說下去,可劉繼隆卻猛然站了起來,目光掃視眾人。
他伸出手指向衙門外,悲戚道:“聽聽百姓們的聲音,如果我們不救他們,還有誰能救他們?指望朝廷?!”
話音落下,劉繼隆拔出腰間橫刀,立在身前,語氣不容置否:
“傳我軍令,明日卯時出兵渭州,另命斛斯光、李驥駐守臨州,打造投石機送往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