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月初到現在,十個月工錢,合計三千錢,數數吧。”
“不用數…不用數……”
涼州番和縣永昌村前,由縣衙出發的直白將馬懿、李陽春的工錢結算下來。
馬懿擺手不用點數,可旁邊的李陽春卻如財迷一樣的稱重點了點。
眼見李陽春也點頭,這名直白才開口道:“馬車上還有都護府發下的成衣和油鹽醬醋茶,每人一匹麻布,油鹽醬醋茶各三斤。”
“我這就為二位將東西搬下來。”直白有些許獻媚,顯然是知道馬懿的身份。
馬懿也門清,所以他攔住直白:“不必了,這點小事還是我二人自己動手吧。”
“好,那在下便告辭了。”直白眼見不能討好馬懿,反而引得對方警惕,當即也沒有糾纏,而是果斷選擇了離開。
隨著李陽春和馬懿將成衣和東西取下馬車,直白也駕著馬車前往了下一個村子。
站在村口的二人見狀,當即咧嘴一笑,轉身往自家走去。
“兩位先生這是發了軍餉啊?”
“算是吧!”
“兩位阿丈可有口福了。”
“哈哈哈哈……”
回家路上,不少被馬車到來吸引的村民都在打聽馬車來意,但看到李陽春二人手上東西後,當即便猜到了馬車為何而來。
“阿丈,我們回來了!!”
馬懿聲音爽朗,李阿丈與馬阿丈聞聲音走出。
眼見兩人抱著這麼多東西,連忙上前準備接過。
“阿丈不用,我們自己提。”
馬懿與李陽春走入土屋,將成衣與油鹽醬醋茶等物放下後,這才各自掂量了手中銅錢的重量。
“這麼重,給他花完算了吧,我都記不清上次吃肉是什麼時候了!”
馬懿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儘管他到永昌村開荒這些時間裡,馬成沒少派人給他送東西,但他基本都拒絕了。
不是因為他意誌堅定,而是因為李陽春也沒有接受家裡送來的東西。
李陽春這種烈屬都如此,他這個官員子弟又怎麼能輸他呢?
不過也正因如此,經過十個月開荒曆練的二人,此刻相比較剛來時,可謂消瘦。
若是沒有旁人證明他們的身份,此時的他們與普通的村民毫無二異。
“都快過年了,確實該吃肉了!”
站在馬懿一旁的李陽春也點了點頭,而跟著他們走來的李阿丈與馬阿丈聞言道:
“這雞舍裡的雞也養了那麼久了,要吃肉就吃它們好了。”
兩人院中養了六隻雞,雞所吃的東西,都是他們節省下來的口糧,以及乾農活時抓的蟲子。
不過也因為如此,所以六隻雞長得並不大,最大的一隻也不過一斤四兩。
“不行,要吃也得等明年我們走的時候。”
李陽春堅決反對,馬懿也搖旗助威:“這次去城裡,剛好買些麩糠來喂雞。”
“如果可以,再買兩隻豬回來,明年走時殺了豬再走!”
“沒錯!”李陽春連連點頭,而李阿丈與馬阿丈拗不過他們,隻能去村正那裡找了兩輛挽馬車給他們。
二人揣著十幾斤重的銅錢,驅趕著挽馬車便往番和縣趕去。
從永昌村去番和縣,路程有三十六裡,以他們挽馬車的速度,今日怎麼說也要在縣內休息了。
由於隻是村子,所以從村子往大鬥鄉,基本沒有路,隻是沿著永昌水走二十裡,便能見到大鬥鄉。
大鬥鄉設於昔年大鬥軍原址,是番和縣治下四鄉之一。
原本的大鬥鄉隻有一千多人,但隨著人口不斷遷入涼州,大鬥鄉的人口也突破到了三千人。
不止是大鬥鄉如此,就連其他幾個鄉也是如此。
以隴右規製,每個鄉設鄉長、巡檢、糧長三人,三人皆是不入流的直白,但是屬於官吏體係內。
隻要任期勤勤懇懇,即便沒有大功,但連續就任三年後,也能調入縣城。
進入縣城繼續擔任三年直白後,大概率是可以擢升為從九品下的六司官員。
不過隴右如今沒有開疆拓土,也沒有新設州縣,因此不少人頂著從九品下待遇,做著直白的事情。
隴右有三十九個縣,按照隴右規製,每個縣應該有品秩官員十二人,流外直白五十到七十人不等。
隻是如今局麵,幾乎每個縣的品秩官員都在二十人以上,流外直白最少百人。
整個隴右都護府治下官員九百餘人,流外直白四千七百餘人。
可以說,如今最想要開疆拓土的不是身為隴右都護府節帥的劉繼隆,而是這些頂著待遇卻沒有實權的官員們。
大鬥鄉因為流民遷入而漸漸繁華起來,就連都護府都派人來到此地開設了煤米油鹽醬醋茶肉布等官營商鋪。
正因如此,馬懿和李陽春在駕車趕到這裡後便被巡檢帶人攔了下來。
“站住,你們通往何處?”
大鬥鄉前往番和縣的官道上,一名身穿戰襖,穿著胸甲,頭戴襆頭的巡檢對駕車而來的馬懿等人攔下。
站在巡檢身後的,還有每個鄉,每個月輪值選出的二十個壯丁。
這些壯丁的身份是民兵,輪值的這個月,可以領到一百錢。
錢雖然少,但每日要做的事情卻不多,而且管飯,所以很多人恨不得常年以民兵身份在鄉上做活。
之所以有這種製度,不僅僅是為了維持鄉裡的治安,也是為了訓練預備役。
民兵不著全甲,基本隻著胸甲,並且隻有弓箭和長槍、鄣刀、橫刀、盾牌等軍械,十分容易辨認。
作為臨州大學出身的學子,馬懿二人自然清楚他們的身份。
“我們是永昌村的村民,攢了些錢,想去縣裡買點東西。”
出門在外,馬懿倒是底氣十足。
“永昌村?”
巡檢聞言站了起來,整理整理後作揖道:“敢問可認識馬先生?”
涼州官員稱呼臨州大學畢業的學子為先生,而馬懿在學子中身份不低,哪怕都護府嚴禁宣傳學子家世背景,但官場就是如此。
河州刺史馬成長子馬懿到涼州大鬥鄉永昌村的事情,早就在涼州內部傳遍了。
其餘如高進達之子高述、高淮,以及一些官員子弟的所在,也是同樣被宣傳過一遍,為的就是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馬懿無奈看了眼李陽春,眼見李陽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馬懿隻能道:“是我!”
“大鬥鄉巡檢王兆,參見馬先生!”大鬥鄉的巡檢王兆連忙行禮,接著解釋道:
“大鬥鄉已經入駐官鋪,二位若是要官鋪裡有的東西,大可前往鄉裡,不用前去縣裡。”
“不過若是二位有事要去縣裡解決,也可前往縣裡。”
王兆說罷,便安靜等著馬懿回複,而馬懿也看向李陽春:“如何,去哪?”
“這裡有的話,便在這裡買便是,縣裡也沒什麼好逛的。”
李陽春回應馬懿,馬懿頷首認可,隨後看向王兆:“那我們便去鄉裡買吧。”
“是!”王兆連忙點頭,隨後讓出道來。
馬懿與李陽春駕車進入了大鬥鄉內,而王兆則是遠遠眺望他們離去的背影。
在他身後的民兵開口道:“頭,這位是什麼來頭啊?”
“這位來頭可大了,日後說不定是要當刺史的人物。”
“刺史?!”
眾多民兵麵麵相覷,他們大多都是劍南道遷徙而來的移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員,也就是各縣六司中的掌管戶籍的戶司。
一個從九品下的戶司,也是他們在隴右這種吏治清明的地方才能見到的官員。
若是在他們從前生活的劍南道,他們這輩子能見到的最大官職,也頂多是沒有品秩的流外。
對於他們來說,縣城的主官都是天一般的人物,更彆提刺史了。
想到這裡,民兵們有些戰戰兢兢,而巡檢王兆見他們如此,當即罵道:
“你們這群家夥,早與你們說了,隴右境內法律嚴苛,不必畏官如虎,怎地還是如此膽小?”
常年被欺負慣了的劍南道移民,即便來了隴右,卻還是十分懼怕官員的。
王兆這種先為吐蕃奴,後為隴右官的人,自然不會知道,隴右境外的那些大唐官吏是什麼德行。
若是把他丟到那些官吏治下,他便知道劍南道的移民為何會那麼懼怕官吏了……
“都是騸豬吧?”
大鬥鄉唯一肉鋪內,隨著馬懿的詢問聲響起,肉鋪內的掌事頓時眼前一亮:“你們是河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