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守靖想過,如果換做自己是終焉教或者天諭商行的人,想要對近乎無法撼動的大璃女帝下手,能夠采取的手段無非就是一些陰謀詭計。
為什麼不武謀?因為謀不過的不敢來,謀得過的請不動。
早在五年前,仇璿璣就以‘一人戰二涅槃’的傲人戰績,將名聲傳遍了整個玉涼洲。
到了涅槃境,修士之間的鬥法便不再停留於表麵,而是往更深一層次發掘。
決定術法強弱的不再是單純的靈力高低,而是控製靈力的精細程度與對主修之道的理解。
換言之,仇璿璣能夠同境界戰勝二人,說明她在‘版本理解’上就已經領先眾人已久。
即便是拿到以修士為主導的衡陽洲與天南洲,也是足以讓世人震驚的戰績。
而就是這樣的仇璿璣,在五年前的一戰之後,道心卻出了問題。
許守靖畢竟跟仇璿璣有過多次以心交心,以身交身的深度交流經驗,很清楚她的症結所在。
仇璿璣一直覺得自己應該聽從父皇母後的話,當一個乖乖女,所以這些年來,她幾乎是機械般地扮演著一名寬厚待人的女帝。
可她心中並不渴求這些,或者說,她的心一直都在修道上。
所行之事並非所求,但卻又不得不做。是這種壓抑的心態,造就了她的業火纏身。
直到許守靖的那句‘你可以心有怨的當一個好皇帝’,才真正將仇璿璣從內心鬱結的漩渦中救了出來。
許守靖當然不清楚仇璿璣心中的思慮,但他畢竟親眼見到過仇璿璣被業火折磨的痛苦模樣,要說不擔心肯定是假的。
現在好不容易在他的辛勤耕耘下治好了,要是再被業火纏個一次兩次,那他就真吃不消了。
事實上,許守靖想得有點多,仇璿璣並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脆弱,仇璿璣的脆弱也從來隻給他一個人看。
這天夜裡,許守靖被民間忽然傳出的風聲搞得有些心煩意亂,也顧不上夜晚是否會驚擾到仇璿璣的睡眠,在跟趙扶搖修煉之後,換了身衣服就竄進了皇宮。
時近年底,當值的宮女在珠窗上貼上了窗花,遊廊裡的照明水晶給換成了紅紅火火的燈籠,遠遠看去,點綴了夜晚的山河。
許守靖跟在劉公公的身後,腳步不似往常的裝逼如風,淩亂中透露出了一絲焦急。
劉公公走在前方,沒有回頭看,但也感覺得出許守靖的不對勁,他醞釀了片刻,出聲道:
“許公子,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
這你也能看得出來?
劉公公表示,他不是看出來的,是聽出來的。
許守靖尷尬地笑了笑,卻有點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總不能說,現在外邊到處在瘋傳“女帝跟其嫡子有不倫關係”的言論,所以有些煩躁吧?
而且,他偏偏就是那個“嫡子”。
劉公公手中拂塵換了個方向:“咱家若是猜得沒錯,莫非是因為,外邊在到處散播許公跟聖上的關係?”
許守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
劉公公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詫異,頗為驚奇地說道:
“咱家還以為許公子不是會在意這等俗世道德之人,聽聖上說,除了楚門主之外,您的師叔、義姐徒弟,以及道友的師父,您都不打算放過。”
“……”
你這話說得,還挺難讓人反駁的。
許守靖歎了口氣,視線望向天邊的一輪殘月:
“我不是在煩這個,我是怕這些言論會對璿璣造成影響。”
劉公公微愣了下,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嘴裡還喃喃自語著:“咱家就說許公子沒有這麼敏感的心思。”
說話間,兩人來到了皇宮書房外。
殿內燃著暖黃色的水晶燈,透過窗戶紙,能看到一個身段兒柔美的倩影正伏在案前,時不時的響起微弱的翻頁聲響。
三更半夜,許守靖也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抬手阻止了劉公公的通報,說了聲“多謝”,便推門走了進去。
劉公公自然也沒有那個閒工夫留下來打擾聖上就寢,對許守靖說了聲“許公子,有空去看看趙王殿下”,躬身退去。
——
仇璿璣身著墨綠色的紗裙,儀態端正地坐在書案前,水韻的身段兒一覽無遺;精致的風容略施淡妝,薄薄的唇瓣如玫瑰般紅豔,芬芳馥鬱,柔潤而又性感。
以往的仇璿璣身上從未穿過紅色以外的衣服,不僅僅是因為個人喜好,更是因為她五行屬火,主修的法術也皆是與火相關,紅色是能夠加強她對火之靈力溝通的顏色。
但就在前幾天跟許守靖去買過衣服後,仇璿璣忽然覺得,偶爾穿彆的顏色煥煥口味也不是不行。
就比如她身上的這件墨綠色裙裝,正是楚淑菀最喜歡的款式與顏色。
吱呀——
緊閉的隔扇門緩緩開啟,一個帶著幾分複雜忐忑的腳步朝著這邊靠近。
仇璿璣眉間的思慮悄然散去,手上翻頁的動作微是一頓,臻首仰起,瞳孔中映照著一個樣貌俊秀的黑袍公子,詫異地看著自己。
許守靖當然很詫異,但卻並不是因為仇璿璣換了身衣服。
如今外邊的流言蜚語滿天飛,堂堂大璃女帝何等威嚴,現在都被謠傳成了……為了追求刺激,刻意把麵首收為嫡子,還讓他叫自己母後。
許守靖都快聽不下去了,這才跑進皇宮想看看仇璿璣的反應……
可你怎麼跟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仇璿璣並不知道許守靖的心理活動,見他愣住了,還真以為是因為自己身上的衣飾。
她輕輕把一縷發絲挽在耳後,暗不可察挺了下胸脯,清冷的鳳眸一如既往地清澈無瀾:
“是不是想起淑菀了?”
“啊?”
許守靖連忙擺手,這種明擺著的送命題,他可不敢亂答:
“怎麼會,隻是在想一些事。”
仇璿璣也沒有深究,臀兒朝旁邊移動,玉手拍了拍坐墊:
“過來。”
語氣平淡,表情清冷,透露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許守靖聳了聳肩,聽話的走了過去,盤腿坐在了仇璿璣的身邊。
仇璿璣聽著身邊的動靜,繼續低頭看著奏折,一言不發;許守靖知道她在忙,也沒好意思打擾,兩隻手撐在身後,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
過了片刻。
“摟著我。”仇璿璣依舊低著頭,清冷的側顏看不出情緒。
許守靖眼神微怔,“哦”了一聲,湊過去攬著她的肩膀。
空氣再一次凝固,殿內寂靜地讓人尷尬。
仇璿璣就想不明白了,這家夥平時那麼喜歡動手動腳,怎麼說也不管用,現在需要動手動腳,你又開始裝聖人了?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歎息著合上奏折,隨手把奏折扔在書案上,給自己找了個舒適的角度靠在許守靖的懷裡。
“來找我什麼事?”
“呃……”
許守靖撓了撓腮,心中糾結了好半天,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你聽說外邊的謠言了嗎?”
“什麼謠言?”仇璿璣微蹙了下眉,偏頭看著他。
許守靖視線躲閃,左顧言它地出聲道:
“就是說……大璃女帝,品行無德,有違人倫之類的……當然,這些都是謠言,當不得真。”
仇璿璣柳眉倒豎,略微想了一會兒,才有些恍然地說道:
“你是說那些說我為了追求刺激,特地收麵首為嫡子的事?”
“……”
有必要這麼直接嗎?
許守靖看著仇璿璣毫無情緒波動的側顏,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不在意嗎?”
仇璿璣腦袋輕輕靠在許守靖的胸膛,反問道:
“我為什麼要在意?他們說的是事實。”
“???”
許守靖覺得女帝陛下很不對勁,飯可以吃,但話不能亂講。
抓住她的肩膀轉過來,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怎麼能叫事實呢?你不是我母後,我也不是你嫡子……之前那件事,完全就是烏龍,就算不能對外解釋,至少我們心裡要門清。”
仇璿璣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語氣毫無波瀾:
“那你在試衣間的時候還一直喊我母後?”
“……”
還能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許守靖眼底閃過刹那的尷尬,但更多的是癖好被人揭露後的慌張,他老臉悶紅地低聲說:
“這是兩碼事……不能混為一談……”
仇璿璣不作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