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日,天晴。
下午,醉仙樓送來一桌酒席。
林鯤坐在桌前,司空清清在旁倒酒。
滿堂狼藉,腳下全是碎瓦、頭顱.
他滿頭白發,紅著眼睛,一杯接一杯地喝,似乎無個休止。
“以為能…能嚇住我。”
“做他娘的夢!”
“老子…十五歲殺人,二十歲…執掌龍鱗會,什麼場麵沒見過?”
“趙老刀厲害吧?武功比我高,還不是折我手裡?”
“左掌門知道吧?五嶽盟主,親自給我倒酒……倒酒!”
司空輕輕歎息,隻倒出半杯,那壺酒就斷了根。
偌大龍鱗堂,隻剩他們兩人。
彭蒼虎從外麵進來,看向那塊被劈碎的‘龍騰四海’。
“義父。”
林鯤看了他一眼:“其他人呢?”
“倪金彪早離開了,弟子們…十成走了八成。”
林鯤冷笑道:“你為何不走?”
“我護著義父…和幽蘭一起走。”
林鯤看向彭蒼虎,原本擔心此子會成為第二個趙懷恩,故而心存防備,他揮了揮手:“我知道你對幽蘭的心意,你帶她走吧,去過安生日子,耕田織布,彆再涉足江湖,更彆為我報仇。”
“義父,我們一起殺出去,幽蘭,她也不會留下您——”
林鯤打斷他道:“伱怎麼不明白?野狼幫的餘孽,不會放過我,我和你們一起,誰也走不了!”
彭蒼虎有些猶豫,仍舊不走。
林鯤看向相貌醜陋的男子,喝下那半杯殘酒,冷笑一聲:“說實話,我查過你的底細,知道你乾的那些事,所以這五年,雖然你為龍鱗會出生入死,但我還是瞧不上你,也從沒想把女兒許配給你。今日如果不是——”
“告辭!”
彭蒼虎麵色微紅,握緊狼牙鐵棒,冷冷地看了眼林鯤,轉身走出大堂。
司空清清坐了下來,不無擔心道:“老爺,你這樣說,不怕他會遷怒幽蘭嗎?”
林鯤輕笑一聲:“我的女兒,我清楚。彭蒼虎擺布不了她。”
他深深歎了口氣,轉身看向司空清清,這個嫁給他不到半年女子,原本隻是將她視為自己稱霸平陽江湖的戰利品。
但在一日複一日的相處中,他感受到此女的溫情,她不一定喜歡自己,卻努力在儘一個妻子的本分。
“你想好了?不走?”
司空清清微微搖頭:“神農幫覆滅,父兄生死不知,我離開龍鱗會,又能去哪呢?再說,我既嫁給老爺,那就是林家的人,自當生死相隨。”
林鯤將女子擁入懷中,大笑道:“有妻如此,夫複何求?我隻恨未能早三十年遇上清清。”
龍麟堂上,兩株芍藥正含苞待放。盤碎了,但根係盤踞著泥土,努力汲取養分,爭取不放過一絲一毫綻放的可能性,即使無人觀賞。
月圓。
密密麻麻的腳步聲響起,三百多黑衣人從各處湧出,在街上聚集。
這幾日,龍鱗會周邊百姓,要麼閉門不出,要麼外出避難,幾條街都冷清得很。
由幫派把持的武林,與士紳把持的鄉野,都是皇權不能輕易延伸的地方。官府對於幫派之間的仇殺,管不了,也不想管。
平陽正好是一座介於江湖與官府之間的城池,近百年時間,已經形成獨特而穩定的秩序
張玉邁入龍鱗會大門,立刻分派人手,封鎖藏書樓、武器庫等要地,這些地方,也是昨夜放火亂人心時,刻意避開的場所。
龍鱗會雖然是地方幫派,但雄踞平陽百年,底蘊驚人,收藏的好東西應該不少。
一路之上,隻遇見零星抵抗,便來到了龍鱗堂。
“月圓之夜殺林鯤。”
龍鱗堂前,林鯤坐在太師椅上,看向高大豐韻的女子,還有麵如冠玉的年輕男子,兩人並肩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