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勢連綿,萬峰如劍。
這座雄關北臨大河,南有秦嶺,西邊靠近華嶽。
中間唯有一條蜿蜒小道,兩旁穀深崖絕,山高路狹,僅能容下單車通行。
自古以來,此地便是山東諸國進入關中、西域的必經關隘,往西便是刀匪橫行的潼關路。
國朝初年,太祖皇帝在此置潼關衛,扼守秦、晉、豫三省要衝。
時至今日,這座衛城已有百年不聞烽火,更像一座繁榮市鎮。
城門口站著兩隊士卒,兵甲齊整,觀其站姿儀態卻東倒西歪,毫無鐵血之氣,看起來與販夫走卒無異。
“前麵怎麼不動?”
“虎二爺,是城門堵住了,兩輛馬車擠在一處,誰也不肯相讓,兩家掌櫃撕打起來,當官的正出麵調解,應該快要完事了。”
打聽消息的夥計,回來說道。
坐在車上的漢子跳到車轅上,見前麵還排著裡餘長隊,少說有百多輛車,而天色已經昏黃,看來今天是入不了城了。
“這些砍腦殼的,耽誤老子時辰,真該一人賞他一枚鐵膽,扔黃河裡去喂鯉魚。”
潼關衛畢竟是軍城,天黑之前,必定要關門落鎖。
排在他前麵的那支商隊,趕著馬車離開隊伍,向南邊而去。應該是自知天黑前入城無望,打算早些去城外尋落腳的館驛。
三聲銅鑼響。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時辰已到,關門落鎖。”
穿著紅色鴛鴦戰襖的軍將,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踩著城門前丈許陽光出現,見外麵還有近五十輛大車,他點了點頭,八名士卒搬來鹿角柵欄,攔在城門前,
有常來往潼關路的掌櫃問道:“胡百戶,天還沒黑呢?”
“是啊,還沒到時辰,怎麼提前關城門了?”
離城門近的那幾家商隊,自然是不甘心的,上前來理論。
那胖軍將笑眯眯地道:“潼關城的天什麼時候黑,老胡我說了不算,你們也說了不算,隻有王大人說了算。邱掌櫃,你也是熟麵孔了,有些話還要本官多說?”
潼關衛所隸屬於陝西都司,衛指揮使王德昌在此經營多年,手下五千多號衛所兵將不太頂事,但其耗費重金養了一支三百多人精銳輕騎,作為私人家丁,據說還配備了火器,十分凶悍。
那些商隊掌櫃聽聞是王大人的意思,便不敢多說話了,隻能自認倒黴。
那胖軍將笑著看向後麵那些商隊,向前走了一段,邊大聲喊道。
“諸位,往南走七裡,有個回龍集,哪裡館驛酒樓一應俱全,還可以找個唱曲的姐兒解解悶,都彆在這兒耗著了。”
虎二爺見狀,低聲罵道:“該死的。我們也走!去那該死的回籠雞。”
四輛滿載藥材、獸皮的馬車,也跟著向南邊而去。
有夥計道:“二爺,聽說那回龍集上的酒館客棧,比起彆處貴四五倍。”
另一名有過江湖經驗的夥計看得明白:“方圓幾百裡,除了潼關衛,就是回龍集,咱們貨物金貴,受不得雨露,肯定不能夜宿荒野,人家擺明吃定你,二爺,伱說是吧?”
“二爺?”
為首的大漢卻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看向南邊那條小道,煙塵揚起。
一匹黑騎越過那些商隊馬車。
馬上那人一身白袍,腰懸長劍,豐神朗逸,俊美無雙。
他策馬揚鞭,眨眼間已經奔至山邊。
“二爺,你在看什麼呢?”
“好像……看見一個熟麵孔。”
“是二爺的朋友?”
那虎二爺笑道:“有過一麵之緣,平陽醉仙樓中喝過三杯酒,沒想到還能在關中見到,江湖路遠,卻是人生無處不相逢啊。走,快點趕路,天黑之前,二爺我要吃上秦地的回籠雞。”
離潼關衛城不過七八裡處,有座雙龍山。
山前有塊空地,建了幾百間青瓦大屋。
酒樓飯館、商鋪賭坊,車馬行當,鏢局寶號一應俱全,這條街上的產業七成屬於雙龍山上的劉家。
雙龍山上有個霸刀門,據說祖上也曾經輝煌過,威震三秦地區許多年,歲月變遷,如今已是大大的沒落了,隻剩下兩百號弟子。
燈火闌珊,人聲鼎沸。
很難想象在潼關古道,群山之間,還有這麼個地方。
不過,單靠錯過入城時辰的商隊,絕對支撐不起此地的繁榮。
街上還有幾種人。
一種是山民,他們衣裝打扮迥異,帶著山貨前來回龍集,換回大山不能出產的物件。
蒼莽大山間,難以耕種,不適合漢人居住,但這些胡漢混種的山民,以狩獵、采集為生,在大山深處,結寨自保,逃避賦稅徭役,隻要不遇上大的天災,過得還算滋潤。
還有便是江湖客,他們不喜潼關城中拘束,與追求安穩的商隊不同,他們寧願來回龍集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