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屏月洞。
幾縷山風拂來,梅樁前兩人正在敘話。
九月入秋,依舊沒有下雨,秋陽卻不如之前那般毒辣,隱隱透著幾分遲暮。
江湖上風雲變幻,四季交替,原本也該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的。
隻是魔教出了個東方不敗,如同烈日當空。
十餘年來,這座江湖被壓製得厲害,如今多少有些青黃不接。
劍、月劍穿著雲綾白裙,青絲束帶,倒持長劍,兩姐妹相貌近似,行事風格卻是迥異,一靜一動,一穩重一急躁,一待人圓融周到,一尚未堪破世情。
蔡仲文走來,執禮道:“見過劍姑娘,月劍姑娘。”
劍還禮道:“蔡旗主,你我都是雲水堂舊部,如今同為大人效力,職位相當,不必多禮。”
雲雨壇隻有三名旗主,身份一樣,但劍月劍是香主近侍,地位自然不同。
月劍到一旁琢磨劍招去了。
“在下性子粗莽,若有不周到之處,請姑娘在大人麵前多多美言幾句。”
“你主持壇中教務,大人最是信任不過的,何出此言?”
蔡仲文搖頭道:“我從小跟師父鑽礦洞,跟石頭打交道在行,管這麼多人,這麼多事,心中實在沒底,神教規矩森嚴,我怕出了差錯,辜負大人信任。”
張玉孤身潛入天月山,殺一掌門四長老,如屠豬宰羊,之後裡應外合,幾百名礦工拿起簡陋武器,攻破鎖月派山門,輕鬆奪下這片基業。
有了地盤,便能穩定人心。
這位年輕得不像話的香主,隨便露了一手,便折服了蔡仲文。
劍問道:“你是來見大人的吧?”
蔡仲文撓頭道:“壇中庶務繁劇,有幾樁事,還須大人拿主意。”
劍走到石壁前,輕輕拽動垂下的一根繩索。
“繩子末端有個小鈴鐺。”
“大人若無事,自然會下來。”
蔡仲文點了點頭,看向百米高的石壁,光滑平直,沒有可以借力之處,若不借助器具,極難上下攀援,這種程度的輕功遠勝飛簷走壁,確實是神乎其技。
“刷刷……”
細小石屑從上空落下。
那道身影踩在石壁上,飛快而下,眨眼之間,就落在三人麵前。
張玉一襲白袍,係著蟒皮製成的烏黑腰帶,滿頭長發用麻繩束於腦後,腰間佩有兩把兵器。
一刀一劍。
單從皮鞘來看,褚紅劍鞘陳舊灰暗,刀鞘卻是珠光寶氣。
蔡仲文連忙上前,拱手道:“參見大人。”
張玉笑道:“蔡兄弟遇上麻煩了?”
“有些壇中事務,屬下沒有頭緒,隻能過來打擾大人了。”
蔡仲文原本隻是一個旗主,擅長勘探礦脈,又有幾分俠義心腸,能得底層人心,隻是統率全局的能力有限,目前雲雨壇中可信可用之人太少,他不得不趕鴨子上架。
劍從懷中取出手帕,墊在一根梅樁上。
張玉坐上去,笑道:“伱說吧。”
蔡仲文知道張玉的行事風格,喜歡單刀直入,多有奇思妙想,能從常人料想不到的角度解決問題。
“第一樁事,神教接掌鎖月派在麓陽的全部產業,十二座礦山,兩處鹽井,一座酒樓,七家商鋪,八百畝田地,還有座河畔莊園。”
“這些產業該如何經營?原本人手是否可以留任?還有礦工中強健者,多數成為神教子弟,如何招攬人手?如何製定工錢標準?”
蔡仲文一氣問了好幾個難題,悄悄看了眼張玉,見他神色如常,才放下心來。
張玉笑道:“你繼續說。”
“第二樁事,經過裁汰撿選,如今雲雨壇有正式弟子五百人,兵器五八門的,也未配齊,除了原來的神教弟兄,鎖月派弟子多存觀望之心,並不完全可靠,而礦工隻有蠻力,短時間不堪使用,萬一關中正教各派來攻,隻怕難以應付。”
張玉問道:“還有嗎?”
蔡仲文道:“大人,眼下要緊的是這兩樁事。”
張玉又問道:“哪一樁最迫在眉睫?”
蔡仲文想了想,道:“第二樁。”
張玉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布,上麵密密麻麻寫著墨字。
“這是一封信。”
“抄送十八份,按名單上的江湖門派送去,按照次序,每隔一天送出一份。”
蔡仲文看過之後,麵色頓變:“大人,這封信…都要送嗎?”
“都送。”
蔡仲文有些摸不著頭腦,信中內容不像要解決麻煩,而是火上澆油。
“華山派,南宮世家也送嗎?”
“照送不誤。”
………………………
南安城外一匹快馬飛馳而過。
城西五六裡,河邊有座大莊園。
數百間房屋,分布兩岸,中間以木橋相連。
河水呈現褐黃色,幾條死魚漂浮在岸邊,腥臭味撲鼻而來。
縣令都對莊園主人客氣三分,誰也不敢多說什麼,城中百姓隻能去更遠的地方取水。
那騎人馬停在莊園門口,看向牌匾。
“飛星門!”
大堂上,莊園主人膚色黢黑,胳膊粗壯,雙掌遍布厚繭,似乎練的是手上功夫,他親自從使者手中接過那封信。
信封上日月神教幾個墨字尤其刺目。
他取出信紙。
“飛星門方先生鈞鑒,雲雨壇敬上……”
“比鄰關中,應結秦晉之好;同在武林,願弭兵戈之禍。”
“理念之爭,暫且束置,唯有一事,敬告關中諸君。”
“幽囚神教子弟者,即刻放歸,既往不咎,晚之,將兵自取,滅門覆派,悔之晚矣。”
方夢熊看完後,將信交給身邊四位門中長老傳閱。
他問道:“魔教向我們要人,諸位以為如何?”
“萬萬不可!”
年輕男子怒目看向送信使者,正是行走在外,逃過一劫的鎖月派大公子劉璿。
五日前來投靠飛星門,想說服方夢熊挑旗攻打奪占天月山的那夥魔教徒。
“魔教中人一向無信無義,凶殘暴虐,還擅長言巧語,挑撥人心,鎖月派的禍事就在眼前,方世伯應該儘快聯絡華山派、正氣盟等江湖同道,共同攻打雲雨壇,為關中除去這顆毒瘤,萬不可有綏靖之心!”
他說出此言,立刻引起飛星門幾位長老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