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定城,裡仁坊。
東頭有間獨棟小院,街中有棵大槐樹。
坊間兩三百間房屋,隻有四成住了人。
平定城住的多是生死無定的江湖人士及其家眷,最便宜的莫過普通民宅。
城內雖有護法堂弟子維係秩序,但主事者貪財好色,法度不行,神教頒布的刀兵禁令形同廢紙,時時啟釁,喋血長街。
尋常人家有的選,早早搬離了。
天色臨近黃昏,對麵院子內荒草叢生,一隻長尾雀落在屋簷上,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嗖’的一聲,石子從皮筋間發出。
“啾啾!”
那多嘴的雜毛畜生也是個機靈的,見狀不妙,扇動翅膀離開屋簷。
那人迅速拉動牛皮筋,同時把竹筒向上抬起,第二枚石子飛出。
“碰!”
伴隨著哀鳴,空中飛起一蓬羽毛。
長尾雀正好撞上石子,肚子上多出個血洞。
它才飛至半空,便一頭栽下,那雙小眼睛,最後看了眼兩名闖入者。
“常言道,不打三春鳥,子在巢中望母歸,你下手也太狠了。”
“那是隻公鳥。”
“公鳥怎麼了,說不定正好是一家頂梁柱,少這一個,他全家怎麼活。”
孟連環不再搭理他,將竹筒收入衣袖當中。
“你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種暗器?”
“不過這小竹筒,除了能打鳥,還能做甚?”
”同樣玩機關暗器的,彆人叫‘千手魔君’、‘當代墨子’、‘智慧尊者’,老孟你的江湖綽號誰取的?這麼怪誕,一點品味也沒有。”
“要不我幫伱想一個,以後與人交手,先報出新號……”
邱平安蹲在門邊,手裡捧著半袋乾棗,他吐出一枚枚棗核,落到院階下,嘴裡的話也跟連珠炮一樣,根本不管對方是否搭理自己。
“不過……老孟啊,你在張大人麵前說那一番話,真令我意外,你什麼時候和尚統領有那麼深的交情了?”
孟連環抬眼看去,卻見邱平安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他一直透過門縫,留心街上狀況。
“回來了。”
那人左手拎劍,右手提著酒壺,從長街西頭,踏著最後那縷金色夕陽而來。
宋瑞在門口停住腳步,忽然轉身,抬眼望向天空,正出現日月交替的奇景,天地間一片渾濁,就如他此時的心情,也是錯綜複雜。
柳如煙的挽留。
血鶴北苑多年的羈絆。
劉容的腐朽無能。
以及劉容身後那位楊總管在神教中的奸賊名聲。
兩種力量在腦海中拉扯著,隻是有些時候,猶豫原本就代表了一種態度。
宋瑞不願意承認,如果沒有被張玉當眾折辱,他更偏向於留在血鶴北苑。
“難道我要去向張玉服軟認錯?”
他歎了口氣,心中有些不甘,轉身推開院門。
“混跡江湖十餘載,還是孑然一身。”
院子裡堆滿落葉,卻無一人,這裡對宋瑞而言,更多像是一間客棧,隻是漂泊在茫茫江湖上,他需要一個錨點,一座疲憊之時休息的港灣。
有前輩說,當一個劍客有這種想法時,他的心已經衰老了。
他出劍便可能遲疑。
一旦遲疑,就會落敗身死。
宋瑞輕歎一聲,推開房門。
而就在這刹那之間,隻聽見身前身後,四麵都有繩索抽動的聲音。
某些機括開始了運轉。
容不得他多想,一隻紅色燈籠從房間飛出,迎麵晃來,距離極短,速度極快,像被什麼拉著往前飛一樣,帶著颯颯勁風。
屋裡哪來的紅燈籠?
他下意識抬掌擊去,燈籠瞬間四分五裂,
“嘭!”的一聲。
碎紙、篾片更是漫天飛舞。
宋瑞麵色凝重,自己右臂已經被藏在燈籠中的幾十根鋼絲套住,瞬間將手臂箍成漁網狀,稍微一掙紮,那些鋼絲就勒入血肉之中。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