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後。
鳳寧殿門前,侍立著四人。
負劍巨漢身披魚鱗鋼甲,像一頭直立熊羆,比身旁的‘李魚’足足高出了半個腦袋。
他牢牢占據離殿門最近的位置,顯然未將新任命的昭德宮侍衛統領放在眼裡。
“這是個高手!”
即使隔著三尺遠,張玉也略感壓迫,他能覺察到重劍傳來的森寒之氣。
巨漢對麵站著個蟒袍太監,須發如雪,麵相和藹,正打量著他。
張玉微微皺眉,對方這意味深長的目光,似乎能把自己看穿。
“高總管,在下的衣裝有何不妥嗎?”
高光輕搖頭笑道:“李統領勿要多心,咱家隻是有些感慨。”
“感慨?”
高光低聲歎息道:“咱家換上這身蟒袍時,已經年過五十,李統領還如此年輕,真是後生可畏啊,不過也教咱家高興,皇宮禁苑,俊才輩出,隻有如此,我們這些無根之人,才能成為陛下最鋒利的劍啊。”
張玉覺得這比喻頗為怪異,隨口恭維道:“高總管用心深遠,難怪能得陛下信重。”
“陛下重英豪,李統領這樣的俊才,宿衛宮苑,雖然職當其份,若是願意來東廠,或許也彆有一番天地……”
高光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同時兼任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太監,不止後宮,他還是整個明國最有實權的宦官,跟負劍巨漢並列,是佑聖皇帝身邊信任的幾人之一。
張玉對麵站著的章威,聽聞此言,將頭轉向一旁,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帝妃之間,如同一體,但作為權力策源地,手底下人不可避免地分成兩派,都以各自利益為重,難免產生許多嫌隙。
正交談間,忽聽見殿內傳出抽泣聲,接著便是‘咚’的響聲,似有重物墜地,幾人連忙屏氣凝神,眼鼻觀心,閉口不言。
鳳寧殿內,兩人相對無言。
佑聖帝穿著圓領團龍袍,靠坐鳳椅之上,臉色有些疲憊。
他輕輕閉上雙目,卻是想起一些往事,先帝朝時萬家獲罪,父兄皆被流放,萬貴妃被沒入官籍為婢,兩人幼時便相識在深宮大內。
他從來不是先帝最出色的兒子,甚至很早就有宰輔說過‘淇王輕佻,不足以君天下’,後來發生的許多事,也確實印證了那位宰臣的說法。
她原是官宦小姐,畢竟宮廷奴婢出身,地位上的先天不足,前朝大頭巾死諫勸阻,甚至故意傳出‘父子聚麀’的流言,從一開始便斬斷了萬貴妃的封後之路。
那些風雨飄搖的歲月,兩人一路扶持,幾經起伏,走到了今日。
“沈三思是宮中老人,禦馬監總管,登極之初,朕地位不穩,你也…飽受高平湖他們非議,沈三思出力甚多,擔了不少罵名。這次有過,也並非不赦,念及舊情,你怎麼也不該說殺就殺了。”
“陛下要降罪臣妾嗎?”
萬貴妃身著素服,摘去了簪珥珠飾,披散頭發,赤足跪在殿前,眼眶早就紅了半圈。
佑聖帝搖頭道:“朕何曾說過要降罪?”
萬貴妃問道:“那陛下今日何至於為了一家奴,來我昭德宮興師問罪?”
佑聖帝搖頭道:“你身為後宮之主,處處樹敵,連身邊近臣都容不得,行事酷烈如斯,朕真不知道,有朝一日……伱該如何自處?”
萬貴妃輕笑道:“臣妾算什麼後宮之主?古往今來,曆朝曆代,隻聽說中宮皇後才能母儀天下,才是皇子嫡母,貴妃在史冊上又算什麼名分?”
佑聖帝沉默許久,長歎了口氣:“這就是你嫉恨素還真的原因?”
萬貴妃冷笑一聲:“陛下總算問出來了!這些時日,在心中憋了很久吧,陛下說得對,臣妾隻是貴妃名分,膝下無所出,那個賤人誕下龍子,也不會認臣妾為嫡母,臣妾當然有理由嫉恨她。”
“你把素還真藏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