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四,南昌府。
城東有片大湖,與贛江相通。
碧波瀲灩數十頃,湖心三座小島,滿布奇異草,名喚百洲,近年某位王爺在洲上建了十餘處樓台亭閣,其中最顯眼的是那座五重杏樓,極煞風景。
一艘畫舫蕩開水麵,繞過百洲。
船上珠簾輕輕晃動,珠簾後白皙修長的十指挑摸之間,清脆悅耳,似琳琅碰撞,琴音幽曠,如圈圈漣漪向四周擴散開來。
“嗡~”
琴音休止,厚重雄渾。
虯須大漢端坐在珠簾前的繡墩上,見一曲奏罷,將讀完的密信收回桌上錦盒。
“能將七弦琴,彈出輕重轉換如此自然的音符,除了大小姐,這世上隻怕沒有幾人了。”
“向叔叔過譽了,我的琴藝是曲洋所授,與他相比,還差著好幾個大境界。”
簾後傳出聲音,清麗中透著威嚴,女子穿著素色紗裙,頭上戴著精致的笠帽,垂下的紗巾上,竟是一幅極淡極淺的墨竹圖。
曲洋在教中資曆很深,但嚴格來說,他不算任我行的死忠,也非東方不敗的鐵杆,不見有多少權力之心,跟哪方都不算親密,但對教中後進卻多有提攜,像個寬厚長者。
“曲右使,可惜了,黑木崖下達追殺令,伯牙子期隻怕以後將成絕唱……東方教主不在黑木崖,楊蓮亭愈發胡作非為了。”
任盈盈輕聲歎息:“追殺右使,開除教籍,沒有東方不敗的命令,楊蓮亭再膽大妄為,也不敢這樣做,就算他敢,護法堂的狄白鷹也不會奉命。”
向問天道:“大小姐,曲洋畢竟也是教中老人,我們要不要—”
任盈盈微微搖頭:“護法堂主親自出動,我們若是出手,正好落了把柄給楊蓮亭,隻怕他如此大動乾戈,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向問天皺眉道:“你是說,楊蓮亭想以曲洋為餌,釣我們上鉤?”
“也不一定是我們,向叔叔怎麼忘了,曲洋還有一位忘年交,他對那人不止有半師之誼,還有救命之恩,幾年時間,那尾野鯉,已經化成蛟蟒了。”
向問天道:“他會趟這趟渾水嗎?此人深得東方不敗器重,短短數年提拔至實權高位,心思縝密,身手不俗,確實是個人物。前次誅殺楊鳳鳴之時,我想與他同行,都被拒絕了。”
任盈盈輕笑道:“若是計較利益得失,自然應該避得遠遠的,可是……向叔叔也看到了,江湖上的朋友傳來密信,說在福州府發現張玉行蹤。”
“福州府,他去福建做甚?”向問天才智過人,隻是專心尋訪任我行下落去了,對江湖上的消息,知道的不如任盈盈全麵。
她猜測道:“或許跟青城派覆滅福威鏢局之事有關,無論如何,他這個時候出現在南國,不管找什麼借口,說與曲洋無關,縱然我信,楊蓮亭、狄白鷹如何會信。”
向問天忽然看向珠簾,問道:“大小姐在南昌府駐留數日,莫非是在等張玉?”
任盈盈沉默片刻,方道:“我不好直接出手,但若能通過張玉,救下曲洋,也算儘了一份心意。”
向問天點頭,眼中露出讚許之色。
大小姐幼時失親,十餘個春秋裡,縱然有任教主舊部保護,但還需時時提防東方不敗麾下鷹犬的暗害,算是在陰謀詭計、明槍暗箭中泡大的。
自保之心、防備之心甚重,難免會事事計較得失。
用人如布子,謀事隻圖利,作為一方勢力之主,擁有這些品質倒也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