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牯嶺下,那隊人馬漸行漸遠,直至火龍尾巴徹底消失在了南山的蒼莽裡。
左家莊上,繼而生起大火。
七頭青牯,都是被毒死的,左十七怕產生疫變,隻能讓屠夫連夜焚燒掉。
倒費不了多少木材,屠夫揮動剔骨刀,破開厚皮,引燃脂肪,滋滋冒出的牛油,助長火勢,自己就能燒完一頭大水牯,比起堆積柴火,效率更高。
皮肉焦臭的氣味,迎風傳出幾裡,唐梟皺起眉頭,盯著前方,心中憤憤難平。
“堂主,就這樣放過張玉嗎,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他話語中透著不滿,儘管不願承認,但論年輕、相貌、武功、甚至東方教主的器重,對方皆在他之上,有張玉在護法堂一日,自己豈能熬出頭?
狄白鷹望向天空那輪銀月,臉色平靜,無悲無喜,藏在衣袖裡的右手,指甲輕輕刮擦掌心,在被怪蟲蟄了後,雖然立刻逼出了毒血,但那種奇癢酥麻之感,卻未完全消除。
這讓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莫非隻是錯覺?老夫步入先天境後,百病難侵,寒暑無礙,對自己的身體無比熟悉,就算有傷有病,也能探知源頭。”
唐梟站在狄白鷹旁邊,繼續攛掇道:“……立刻追殺過去,打她個措手不及,讓妖女來不及放毒蟲,沒有毒蟲妨礙,藍鳳凰、張玉,根本不是我…們對手!”
狄白鷹心中焦躁,他找不到造成奇癢的病灶,毒血早就放乾淨了,奇經八脈裡,也沒有任何毒素侵襲的跡象,可偏偏那股奇癢無法消除。
“藍鳳凰是彩龍樓傳人,蚩尤遺血,據聞習得了苗疆曆古相承的密法,老夫不會是中了蠱咒吧……”
“堂主,屬下提議如何?”
狄白鷹緩緩轉身,右掌已經揮出,在空中帶出殘影,巴掌重重落在左臉上,‘啪’的一聲悶響,唐梟身體在空中翻了個滾,飛出去五六步遠。
“再管不住自己的嘴,也不用彆人動手,老夫先摘你口條!”
“堂主恕罪,堂主恕罪…”
唐梟從地上爬起,跪著請罪。
“就你這點道行,還想和張玉鬥?滾下去,找左十七借把殺豬刀,把自己那幾兩豬腦子剜出來,好好稱一稱、洗一洗吧!”
“屬下告退。”
唐梟身為護法堂西苑統領,也是久居高位的,被這般羞辱,自覺沒了臉,隻得灰溜溜地退走,豈料沒走出五十步,就遇見了左十七,他立刻昂首挺胸,裝成無事發生模樣。
“唐統領,你的臉怎麼腫了?”
“唉,還不是讓毒蟲咬的,那妖女可夠厲害的,放出的毒蟲,連狄堂主都十分忌憚,我也是一時不慎,一時不慎啊……”
“哦!原來是這樣啊。”
左十七看著唐梟臉上,那記鮮紅的巴掌印,恍然點頭。
“這毒蟲真是……防不勝防啊。”
唐梟歎氣道:“誰說不是,左兄弟你也當點心吧。”
兩人交談幾句,便分開了。
左十七繼續往前走,他對整座牛莊無比熟悉,很快找到了狄白鷹。
“屬下見過堂主。”
“十七,這次跟為師回黑木崖吧?”
狄白鷹語氣似在商量,卻透著不容置疑。
左十七有些驚訝,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在日月神教,護法堂為十二堂之首,即使前些年風光無限的風雷堂,論及底蘊、實力、高手,也不見得能徹底壓過護法堂。
左十七這樣的暗樁,隱藏身份,分布在江湖各地,尤其是少林武當、五嶽劍派周邊,有的默默無聞,有的漸成地方大豪,暗中為日月神教傳遞消息,清除對頭。
“唐梟就是個廢物!這些年,讓嫉妒、不得誌衝昏頭腦的庸才,根本不堪大用!老夫需要一個得力之人,匡扶局麵,以備不測。”
左十七沉默片刻,問道:“師父坐鎮護法堂多年,得兩代教主信任,也會麵臨不測嗎?”
狄白鷹緩聲道:“從十二年前,教主之位更替起,神教便未曾安穩過,這缸水表麵看著平靜,內裡各方已經開始角鬥了,之所以還能維係現在的光景,隻是因為東方教主在。”
“這個各方,也包括師父嗎?”
狄白鷹沉默半晌,輕輕點頭。
左十七繼續問道:“是東方教主出了問題?”
狄白鷹輕笑道:“種種跡象表明,東方教主遇上大麻煩了,似乎…要失去對神教的掌控了,甚至自身難保,永遠也回不來了。”
護法堂掌握著日月神教七成以上的暗諜,消息廣泛,非常人可及。
左十七震驚道:“這怎麼可能?”
狄白鷹冷笑道:“是不可能,為師甚至懷疑,這就是個圈套!”
“故意示弱,引蛇出洞,再一網打儘!”
沒人會忘記,東方教主的名字——不敗。
羽翼豐滿之後,未逢一敗。
無論是對外的武功建樹,還是對內的清洗鬥爭,永遠是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幾乎無人敢想象,東方不敗失敗的樣子。
“師祖曾說過,護法堂聽命勝利者,不參與爭奪教主之位,無論誰當了教主,都要倚重我們。”
“老一輩的規矩,跟不上時代了!東方不敗當教主,老夫無話可說,但換成什麼楊大總管、任大小姐,老夫絕不甘心,讓日月神教百年基業,葬送在奸臣稚子手裡。”
狄白鷹說了很多,最後轉身,盯著自己僅剩的這個徒弟。
“你想好了嗎?要不要跟為師父回去?”
“師命如山,弟子豈敢不遵從,我這就讓人,燒了左家莊。”
“好啊,十七,你還是當年那樣果斷。放心吧,你失去了一座牛莊,師父會給你一座更廣闊的江湖。”
“多謝師父。”
左十七心中無奈,過了十多年安穩日子,他在衡陽娶妻生子,紮根立足,好不容易有了莽牯嶺這份基業,說要舍棄,豈是那麼容易的,可狄白鷹是什麼人,他這個做弟子的門清。
他若割舍不下,狄白鷹會出手幫他割舍。
是夜。
左家莊那把火,燒得很大,燒得很久…………
第二日清晨,衡山冷水莊園。
精舍外麵,兩隻山雀遠遠躲在屋簷上,望著棠樹下劍光四掠,張玉換了身新袍,運轉‘行雲流水’,舞動紫薇神劍,練的卻是五嶽劍派中的恒山劍法。
“金針渡劫!”
“敬捧寶經!”
……
白雲庵畢竟是女比丘修行之地,所創劍法,擅長守禦,不求殺傷,綿密有餘,淩厲不足,但對於舒展筋骨、刺激穴位、恢複體魄倒是有些妙用。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