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需要維係冥界存在的緣故,她從未去過樂園之外的世界——
甚至就連離開這座宮殿,在自己國家內看看的機會都很少。
大多數情況下,海倫隻能趁著賜予民眾祝福的時機,在萬眾矚目的高台之上,遠遠地眺望一下王城風景。
她是這座冥界之國的王,因此不論是宮殿中侍奉她的侍女,亦或者是其他臣民們,在遇見她時都是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
但也正因如此,海倫的世界觀是破損的。
她並不清楚真實的世界是什麼樣子,更不明白什麼是凡俗的生活,什麼是普通人的人生。
每一個夜晚,每一個白晝,她便待在這方封閉的小世界中,看著那一本本早已經被翻閱過許多遍的童話書。
透過童話書裡那一行行枯燥的文字,去幻想那個真實世界的瑰麗風景。
幻想著潮起潮跌,花開花落。
幻想著日月更迭,四季輪轉。
所以海倫才會認為那種能夠讓拉斯特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的力量……並非是剝離生命的詛咒,而是祝福與恩賜。
因為這便是她基於自己殘缺的閱曆,病態而扭曲的價值觀,所產生的發自內心的真實想法。
她是真的認為自己這樣做是在為拉斯特好——隻是既然拉斯特本人並不願意,那麼她便隻能停手。
嚴格意義上來說,在能夠接觸網絡的現世,即便是十三四歲的中學生心智都要比海倫更為成熟。
因為他們通過互聯網與智能終端所接觸到的網絡信息……便已經是海倫所未曾接觸過的世外夢幻。
“還真是……從沒有服務過的客人類型啊。”
拉斯特將清洗好的碗碟收納在木櫃中,道出了無聲的自語。
這對於拉斯特來說,也算是極為罕見的知識盲區。
畢竟他雖然有極為豐富的牛郎經驗,但是會進入那種酒店尋求牛郎服務的客戶,至少在心智年齡上都是相對成熟的。
所以,即便是顧客好評率達到了百分百的完美牛郎,也從未有過服務像海倫這般心理年齡極小,世界觀與價值觀都極其殘缺的客戶的經驗。
一周之前,他們初見時的那番對話中,拉斯特所說的一切,應該已經在海倫的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假以時日,這枚種子應當便能夠蓬勃生長,發展為參天大樹。
但是——
相比於拉斯特的目的而言,卻還是太慢了。
這位女王陛下已經在這座宮殿之內,對著一成不變的風景,生活了上百年的時光。
她對於時間的認知與正常人並不相同,倘若放任其自然發展的話,那麼等到拉斯特在她心底種下的那枚種子萌芽,也許還需要數年的時間。
但拉斯特顯然不可能再在這裡等待海倫數年的時間,他作為黑夜旅者,究竟能不能在夜世界裡留存好幾年姑且不論……即便是守岸人組織那邊,也同樣等待不了自己那麼久。
按照西塞爾的口吻——
那變故的節點,應當已經不遠了。
所以,拉斯特此刻所要做的,便是催化海倫心中那枚種子的成長。
以此,來達成自己此行的目的。
而幸運的是,他還有守岸人小隊的其他成員,來為自己打輔助。
心思電轉之間,拉斯特看到了自己麵前的空氣之中,一個冰藍色的字符悄然顯現。
「來」
倘若是尋常人的話,或許會對這個沒頭沒尾的「來」字一頭霧水。
不過經過了這段時間的相處,拉斯特也已經摸透了自己侍奉的這位女王陛下的性情。
她是能偷懶便絕不努力,能夠用一個字符解決便絕不會用兩個字的類型。
這個「來」字,正是對方在呼喚自己過去。
如此想著,拉斯特快步返回了王座之間。
王座之上,有著冰藍色長發的少女似乎是有些疲憊。
她一隻手靠在扶手托起自己的側臉,那雙黛紫色的眼眸微閉。
她指了指自己膝間那鋪展而開的童話書,一個字符在半空顯現。
「念」
這是,女王陛下想讓自己為她念故事?
拉斯特走上前去,從冰藍色長發少女的膝間,拾起了那本剛剛被翻閱了沒幾頁的童話書。
童話書看起來有些陳舊,能夠很明顯地看到被經常翻折的白色痕跡。
但這本童話書卻似乎被它的主人愛護保養的很好,明明如此陳舊卻很乾淨,未曾沾染分毫的塵埃與汙漬。
書頁少數破損的地方,還用冰藍色的絲線黏合修補了起來,這似乎是某種海倫所掌握,繼而具現為實體的力量。
拉斯特翻開了那本童話書,書冊的封麵似乎繪製著故事的男女主角——
一位手握銀劍的騎士少年,以及一位身體籠罩在陰影和漆黑的霧氣之中,仿佛魔女般的女主角。
繪圖之上則是童話書的標題——
《銀翼年代記》
還真是複古的書名。
明明現實世界之中,繁星大學學生中流行的,都已經進化到了兔死狗烹、退婚、龍王贅婿和戰神歸來的版本了。
拉斯特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他曾經向那位女仆長打聽過這些童話書的由來,但連那位被海倫賜予了不朽的祝福,資曆頗深的女仆長對此也並不清楚。
她隻是有個隱約的猜測——
這似乎是海倫的母親,那位早在百年之前便已經逝去,冥界的前任女王所留給海倫的禮物。
來自大災變前,第六紀黃金時代的遺物。
拉斯特用手指輕撫書麵,帶著頗為粗糙的質感。
然後,他語氣平緩地開始了朗讀。
“故事要從大陸西方的亞托鎮,一位夢想成為騎士的少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