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
拉斯特同樣站在山崖邊,與身旁的少女一同,默默注視著昏黃天幕中被書寫的文字。
「嗯,男主角。」
冰藍發的女王用力點了點頭。
「就像,那本童話書所說的那樣,夢想成為騎士的少年,與帶來瘟疫的孤毒魔女——」
「相遇,相識,相知……」
「然後,墜入愛河。」
她書寫的速度再度加快了幾分,那起落的指尖仿佛在勾勒某種鋼琴線譜。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疑惑,拉斯特你為什麼會拒絕我的賜福……不讓我用自己的力量,將你變成像安娜那樣永恒的模樣。」
「但是,現在的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海倫回過頭去,凝望著遠方那匍匐於大地之上的王城。
「王城裡那些外來的異鄉人,他們都未曾得到過我的祝福。」
「他們的壽命短暫、會被疾病糾纏、會慢慢地衰老直至死亡,就像……」
半空中的冰藍字跡微微停頓。
“就像什麼?”拉斯特開口問。
「就像玻璃罩裡的蝴蝶,美麗,卻又脆弱而短暫。」
「和清晨的露珠一樣,稍縱即逝。」
玻璃罩裡的蝴蝶。
拉斯特沒想到海倫居然能提出這樣的比喻。
明明隻是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但這位不喜交流的三無女王,與他人的溝通能力卻似乎有了質的飛躍。
不過,這個比喻卻又恰到好處。
拉斯特不由想起了前世小學裡的生物課作業,肥肥胖胖的蠶寶寶和桑葉一起被裝在紙盒子裡發下來,而小學生們的作業便是觀察每天蠶寶寶的變化,並將其寫成觀察日記上交。
於是,在短短一個月間。
他便在日記本上記錄下了蠶寶寶日漸長大,吐出白色的絲將自己包裹成了一個繭,最終化為飛蛾從繭中飛出,停在盒壁上直至死去的全過程。
對小學生們而言微不足道,為期一個月的生物作業,卻是蠶蛾們的一生。
而或許在執掌著「死神」權柄,生命近乎於永恒不滅的冥界女王海倫眼中……自己和其他流民這些未曾被賜予祝福的人類,便和蠶蛾沒什麼區彆吧,稍不留神便會死去。
「但是……」
海倫的字跡忽然波動了一下。
「在那些異鄉人的臉上,我卻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笑容。」
「在安娜,在那些侍女和被我賜福的臣民臉上,我從未見過的幸福笑容。」
她那雙黛紫色的眼眸裡閃過了些許的迷惘:「拉斯特你說的並沒有錯。」
「出生、成長,衰老、死亡……經曆喜怒哀樂,悲歡離合,這都是人類這種短暫而脆弱的生物所獨有的美好。」
「過去我所以為的祝福,賜予臣民們的永恒……其實卻並非祝福,而是詛咒,反而會將這份美好剝奪。」
「將原本活著的人類,轉化為了標本。」
「外表看似栩栩如生,其實內在卻早已經死去,隻不過是一道往日的幻影。」
「所以在世人眼中,我的存在本身應該就是一種錯誤吧。」
「因為【正義】這個單詞也好,定義這個單詞的道德也罷,都僅僅是為了人類而創造的。」
「就和《銀翼年代記》裡,那位災厄的化身,生來便會為世界帶來瘟疫與死亡的孤毒魔女一樣……是代表正義的光明教廷所必須討伐的存在。」
夕陽裡,少女的眼眸微垂,像是一隻做錯了事的貓。
但是很快,海倫卻又重新抬起了頭,用那雙黛紫色的眼睛直直地注視著拉斯特。
「而拉斯特你所代表的,便是正義。」
「【守岸人】,對嗎?」
「雖然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但我依然記得母親和我講起過這個名字。」
「那是以人類文明的延續作為唯一目的組織,是像《銀翼年代記》裡的光明教廷一樣,會對魔女進行狩獵的正義使者。」
看著半空中那一字一句書寫的文字,拉斯特的心中不由微愣了一下。
沒想到這位女王陛下,居然連守岸人小隊的存在……以及自己的存在形式,與守岸人那勢不兩立的對立與衝突都已經察覺了。
可是即便如此,少女那雙望向他的黛紫色眸子,卻依然與過去一個月沒有分毫變化,帶著淡淡的信賴與親近。
“所以,你就不怕來自於【守岸人】的我嗎?”
拉斯特輕聲問:“就像《銀翼年代記》裡的瘟疫魔女,會被光明神的化身,六翼熾天使的聖光所傷害那般。”
「不,不怕。」
海倫用力搖了搖頭。
「因為在我的心中,拉斯特你並不是教廷的六翼熾天使,而是那個夢想成為騎士的男主角。」
「而就像那本童話書裡所說的那般,即便是來自教廷的騎士與被教廷狩獵的魔女,也一定有互相理解彼此的方法。」
少女的眼瞳,在昏黃天幕中映射著如血的夕陽。
「所以,可以和我說說嘛?」
「拉斯特你的事情,那些屬於你的過往。」
“屬於我的過往嗎?”
看著眼前躍動的冰藍文字,還有那投向自己,帶著些許好奇和請求的眼神。
拉斯特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
當發現距離預期的時間點還有些許差距後,他才輕輕點了點頭。
拉斯特走到山崖邊坐下,注視著遠處那匍匐於大地之上,在暮色中若隱若現的城池,輕聲開始了講述。
“其實,我的往事不值一提。”
“不過是一個被困頓在絕境裡的人,為了不失去自我,而不斷醜陋地掙紮的故事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