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她提醒的紙條?
所以,這位女仆長是在說……是拉斯特哥哥向她通風報信,告知了自己即將潛入的消息?
聽著房間內回蕩的冰冷話語,格蕾也不由微愣了一下。
拉斯特哥哥,他背叛了守岸人?
如此的念頭隻是稍縱即逝,很快便被格蕾強行從腦海中驅逐。
這隻不過是敵對者想要蠱惑自己的言語而已。
要是這樣隨口一句話便能夠讓自己心神動搖,那自己便不配成為守岸人的一員,更不配成為拉斯特哥哥的同伴。
心思電轉間,格蕾的心頭忽然浮現出了一股朦朧的預感。
那是來自「命運」的啟示。
於是,順著這股心中的預感,格蕾的身形毫無征兆地驟然暴起,向著之前進入的鐵門方向疾馳而去。
下一個瞬間,她先前所身處的地方,便被一道湧動著黃昏光輝的鎖鏈貫穿了地麵,帶著轟然的聲響。
六階——
感受著那後方傳來的力量波動,格蕾也在心中作出了判斷。
雖然在名義上,安娜隻不過是這座宮殿裡的女仆長而已。
但是,作為早在海倫出生前便已經開始服侍她的母親——那位冥界前代女王的侍女……安娜的位階,卻遠非是「女仆長」這個頭銜所能夠概括的。
身為最早被賜予永恒祝福的樂園子民,在這座宮殿內,這位女仆長甚至擁有一定程度上調動那道黃昏領域的權能,能夠發揮出比擬六階的力量。
這都是拉斯特哥哥傳遞出來的情報,與此刻的狀況完全吻合,一般無二。
不過,如此來看……果然先前安娜所說的那些話,就是為了蠱惑自己的謊言而已。
倘若拉斯特哥哥真的背叛了守岸人,那他又怎麼可能將包括安娜真實戰力在內的情報都儘數傳遞出來?
明明自己正身處險境,但是格蕾卻感覺自己的心中長出了一口氣。
鎖鏈再一次在她的身旁墜落,卻又再次被格蕾以毫厘之差的間隙避開。
一方是六階,而另一方的位階至多也不超過二階……放在尋常的超凡者戰鬥中,這本該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對局,後者連一分一秒的掙紮都無法做出便會被前者秒殺。
但是,順著心中那股模糊的預感,格蕾卻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一道道向自己襲來的昏黃鎖鏈,順利地抵達了那處進來的大門。
這便是「命運」這條序列長階的可怕之處。
能夠無視位階上的巨大差距,以這種玄之又玄的方式,直接修改未來的軌跡。
她再次從懷中取出了那枚「萬能鑰匙」,向著那道墜落而下的鋼鐵門扉伸去。
但是,門鎖開啟的清脆哢嚓聲,卻並未如格蕾所預料的那般響起。
“是那道黃昏禁製的力量,對方將其作用在了鋼門上,超出了萬能鑰匙能夠生效的位階範圍。”
影仆急促的聲音在格蕾的耳畔響起。
“不管她所說的是不是真的,拉斯特隊長究竟有沒有背叛……”
“但對方以某種我們未知的方式,察覺到了我們竊取死神遺物的計劃,並且提前設下了陷阱也是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失落樂園」計劃的最後一環必須中止,執行緊急撤離預案。”
“小格蕾你想辦法與對方周旋一下,我會強行突破宮殿周圍的那層禁製,接應你撤離。”
“她也隻是靠著借來的外力勉強達到的六階而已……隻要那位冥界女王不在,一個小小的女仆長還攔不住我。”
聽著副隊長的囑托,格蕾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當然不相信拉斯特哥哥真的背叛了守岸人,泄密了計劃方案。
但是,格蕾卻也同樣不知道,這位女仆長安娜究竟是怎麼發現的自己……對方甚至還提前設下了陷阱。
唯一的解釋,便是早在自己潛入之前,對方便已經洞悉到了守岸人小隊所計劃的一切。
如此想來——豈不是拉斯特哥哥的身份,也早已經暴露了?隻是那位冥界的統治者為了引蛇出洞,一直未曾揭穿而已。
況且,不像自己這邊還有副隊長來接應撤離,拉斯特哥哥那邊,完全是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
而他所要麵對的,更是那位洞悉了一切,暴怒的女王。
無數煩雜的思緒在格蕾的心中湧動,有關於自己計劃被看穿的不解與疑惑,也有對拉斯特哥哥安危的擔憂。
但格蕾還是強行振作了精神,順著心頭那朦朧的預兆,再次規避開了一道向自己貫穿而來的昏黃鎖鏈。
她的精神變得活躍,直接連通向星界之中,那絲絲縷縷,似有似無的靈性海洋……
然後,順著那名為「命運」的絲線,去窺探著未來的流向。
隻要自己能夠從那位女仆長的手中堅持下來,支撐到副隊長突破禁製,帶自己從宮殿中撤離。
到時候,副隊長也就可以騰出手來,前去協助拉斯特哥哥了吧……
懷揣著如此的信念——
在電光火石間,格蕾忽然感覺自己的精神,與潛藏在靈魂深處的,那股名為「命運」的偉力更貼近了幾分。
來自星界的啟示,靈性的預感……
那些原本在格蕾眼中縹緲不定,難以揣測的朦朧征兆……此刻卻化為了切實的光影與圖景,直接顯現在了她的靈魂深處。
無需扮演、鍛煉,也無需生死之間的戰鬥——
就在此刻,格蕾的「命運」序列便這樣毫無征兆地突破了,抵達了更高的位格。
流淌的時光、命運的軌跡……一切都在格蕾的眼前變得清晰分明。
她那雙翠綠色的眸子裡驟然閃爍起了銀芒,仿佛有蒼銀在其中流淌。
不再是隻言片語的啟示,朦朧而模糊的預感。
而是,能夠清晰地看見幾秒鐘之後,那未曾發生的未來——
這是真正的「未來視」。
在「未來視」的幫助下,格蕾那閃避的動作也變得從容了許多,每一個動作都留有充足的餘地。
讓那位女仆長安娜都流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顯然是沒有料到,眼前這位氣機無比弱小的竊賊,卻能夠屢次三番地從她的手中逃脫。
繼續這樣保持現狀下去的話,堅持到副隊長突破禁製的時候,應該不成問題。
格蕾的心頭,不由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
然而——
下一個刹那。
格蕾的靈魂深處,那自星界中傳遞而來的「未來視」畫麵,卻忽然一滯。
她的眼中,那抹銀芒毫無征兆地破碎,流露出了原本的柔弱眼瞳。
流淌的時光,清晰分明的命運軌跡,未來的片段……一切的一切都儘數消失不見。
就仿佛是,有什麼事物,將那原先的命運軌跡給硬生生截斷了一般,僅餘下純粹的虛無。
格蕾的臉色變得蒼白無比,再無一絲血色,她的眼中也流淌出了血淚……
這是窺探命運的反噬,令她的靈魂與精神力在頃刻間遭受了重創。
但是比起仿佛將靈魂撕裂的痛楚,更讓格蕾感到不安的,則是在反噬降臨前,那絲若有若無的預感。
就仿佛——
有某種可怕的事情,即將要發生一般。
……
“果然,死神的遺骸並不在這裡。”
突兀的。
有平淡的聲音在這處金屬的空間中回蕩。
那是一位仿佛園丁一般的老者,身穿著純白的長袍,長袍上繪製著一道墓碑般的圖紋,身周縈繞著翠綠的枝條。
他的麵容普通,漠然的目光俯瞰著整座宮殿,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淡漠。
沒有人知曉對方具體出現的時間,但他便站在那裡,卻又仿佛與整個世界融為了一體……若非親眼看見,甚至連一絲一毫的氣機都無法被察覺。
“你是誰?”
“也是那些小偷們的同謀?”
女仆長安娜看著那驟然出現的老者,不由厲聲開口質問。
她的手猛地一揮,一道道閃耀著昏黃光輝的鏈條便隨著她的心意,朝著那位園丁般的老人襲殺而去。
但是,緊接著。
“連自己的領域都未曾擁有……不過是仗著死神遺骸的加護,方才能夠存在於世的亡者,虛無縹緲的幻影。”
“卻妄圖對豐饒的化身,生命的主宰出手。”
“飛蛾撲火……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伴隨著那淡漠的聲音,下一個刹那。
一道碧綠色的,充盈著生機的領域,悄無聲息地在那位園丁般的老者腳下擴張而開。
然後,在頃刻之間,將整座宮殿都籠罩於其中。
緊接著,在充滿生命氣息的碧綠光芒中——
湧動的昏黃鎖鏈、女仆長安娜的身形、甚至包括那座宮殿一起……一切的一切都定格了。
黃昏的色彩悄然破碎,緊接著一寸寸地湮滅,歸於了虛無。
就連安娜本人,她的身體也凝滯在了原地,昏黃的光暈從她的身上褪去……那層昏黃光輝是來自於死神的祝福,卻在此刻正從她的身體上被剝離。
就仿佛是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將那段因永恒賜福而停滯了數百年的時光,都重新在她的身上經曆了一遍。
安娜的身體與衣物,都在飛速地衰老、風化、腐朽。
然後,在一個呼吸之間,那被以百億倍加速的時間,在她的身上走到了儘頭。
女仆長安娜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不見。
隻餘下那昏黃色的碎片,在空氣中伴隨著風化後的灰燼一同散落。
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格蕾感覺自己的思考都變得無比緩慢,完全無法理解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雖然從當前的立場來看,女仆長安娜毫無疑問是自己的敵人……
但是一位六階的強者,居然就這樣在瞬息之間,從這個世界上被抹去了?
不,還不止是那鎖鏈與女仆長安娜。
而是整座宮殿,都在一點點地褪去那層黃昏的光輝。
永恒的加護消失不見,先前被停滯的時光,再度施加在了這座仿佛亙古不變的宮殿之上。
繼而風化,腐朽,破碎……最終化為了四散的塵埃。
風中傳來了宮殿主梁破碎的鳴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支離破碎地潰散,崩塌。
與格蕾記憶中,凍水鎮化為廢墟的景象一般無二。
“小格蕾,快逃!”
“如果我沒感應錯的話,這是一尊傳奇。”
“來自於【守墓者】,豐饒序列的傳奇。”
影仆的聲音,將格蕾從呆滯的思緒中喚醒。
守墓者?
那是什麼?
心中閃過如此念頭的同時,格蕾下意識地便想要遵循著副隊長的指令,立刻逃離這處正在不斷風化腐朽的宮殿。
但是緊接著,她卻看到,那位白袍上繪著墓碑的老者,將目光投向了自己這邊。
在那翠綠的光輝中,格蕾的身體停滯在了原地,再也動彈不得。
“原來如此。”
“先前那道吾之命運被窺探的感覺,皆是來自於你嗎?”
“並非預言係的異能,而是來自於登神長階……看來,是「命運」這條唯一性的登神長階誕生了。”
“未曾找到死神的遺骸,沒想到在這裡倒是有了些意外的收獲。”
明明隻是輕描淡寫的一眼。
但那位被影仆稱呼為「守墓者」的老人,卻仿佛在頃刻間洞悉了格蕾的全部秘密。
下一刻——
萬千道薔薇花的花瓣與葉片飛舞。
化為了一隻遮掩了天日的巨手,自高處向著格蕾落下。
那隻巨手的動作很緩慢,看起來很輕易便能夠從範圍中逃脫……卻又仿佛帶著某種難以抗拒的力量,不可阻擋,不可逆轉,
格蕾的心靈與精神皆在奮力地掙紮,想要喚醒靈魂深處,那屬於「命運」序列的力量。
可是,那在過去顯得無往而不利,哪怕是邪神的汙染物都能夠被束縛,哪怕是麵對六階強者都能輕易起效,扭轉戰局的命運之力……此刻卻宛若一潭死水一般,徹底沉寂了下來。
格蕾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隻由花與葉組成的巨手自天幕上緩緩垂落,向著自己而來。
在傳奇的偉力麵前,所有的命運支流都被截斷……原本無限延伸的未來世界線,此刻卻被不斷收束,隻餘下那越來越迫近的,唯一注定的結局。
但也就是在這時,格蕾的腳下,那一直安靜蟄伏的……漆黑如墨的陰影驟然暴起。
陰影化為了鋒銳的長劍,與那自天幕降臨,緩緩垂落的豐饒之手交錯。
如墨的陰影與充滿生機的碧綠光華相碰撞……
隻是一刹那的光景,那道漆黑的陰影便一寸寸地支離破碎,化為了斑駁的殘痕。
就宛若飛蛾撲火。
那抹濃鬱的陰影就連一秒鐘都未能夠支撐,便被那道翠綠的光華吞沒,泯滅為了虛無,沒能蕩起一絲漣漪。
但這不到一秒鐘的空隙,卻也讓格蕾極為短暫地擺脫了那道豐饒領域的鎖定。
一道極其微弱,帶著虛幻之感的影子在格蕾腳下蕩漾,卷起了少女的身形。
然後,向著宮殿外急速遠遁。
“明明是「惡魔」登神長階的六階,卻夾帶著一絲烈陽的氣息。”
“西塞爾的下屬嗎?”
“不止是序列,異能也很有意思,居然能夠將自己的靈魂切割,分化出第二道化身……”
“若非是肉身早已經殘破,倒未嘗沒有一線晉升傳奇的契機。”
“隻可惜——”
守墓者的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正在自己的豐饒領域中不斷潰散湮滅,連一絲漣漪也未曾蕩起的黑影……又看向遠處那道正在飛快遠遁的虛幻影子,蒼老的眼眸中依然無波無瀾。
隻是一刹那的交手,他便已經洞悉了影仆的一切。
登神長階「惡魔」,或者按照這個紀元的稱呼——序列長階「陰影」。
能夠在這個超凡知識近乎斷絕的時代,將「惡魔」這條古老的登神長階走到六階的儘頭,倒是並不多見。
與先前那個靠著「死神遺骸」的賜福,方才借助外力勉強達到六階的亡者,有著本質性的差異。
是真正存在著一線可能,跨越那道天塹,登臨傳奇的傳奇種子。
每一條傳奇之路,都是獨一無二,不可複刻的奇跡……每一位登臨傳奇者,皆是一個時代的主角。
因此,即便是守墓者這樣橫亙了數個紀元的隱秘組織,他們有資格俯瞰塵世的一切生靈,將其視為螻蟻……但對於真正的傳奇與傳奇種子,卻會高看一眼。
隻是,這個女人的傳奇之路……卻早已經徹底斷絕了。
她的肉身早已經殘破,隻是靠著那股「太陽」的力量,在勉強地維係生命而已。
而且,這個女人還擁有一種頗為強大的異能,能夠將自己的靈魂切割,分化出一道全新的陰影化身。
剛才,她正是以本體與自己相碰撞,靈魂寂滅為代價……方才能夠短暫地打破了自己的豐饒領域,用另一道影子化身,將那個「命運」長階的小姑娘救了出去。
“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換取這一刻間的遁逃……”
“可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過是無謂之舉而已。”
守墓者再次伸手,向著那道裹挾著格蕾不斷遠去的虛幻影子抓去。
明明這短短的幾個呼吸間,那抹虛幻的影子已經遁去了數裡的距離,在視野中已然微不可見。
但是,在這位宛若園丁般的老人手掌起落間,那數千米的距離卻仿佛在刹那間被貫穿,不斷拉近。
唯有傳奇才能夠抗衡傳奇,這是超凡者世界的鐵律。
除此之外,即便是走到了六階的儘頭,距離傳奇僅僅隻有一步之遙的強者,那舍棄了生命的一擊……所能做到的,也僅僅隻是阻礙傳奇微不足道的片刻而已,影響不了最終的結局分毫。
這是獨屬於傳奇的威榮,無法逆轉,不可阻擋,宛若宿命。
但也就在這時,園丁般的老人動作忽然停頓。
此刻明明是黃昏時分,卻有炙熱而明淨的光芒從天際線的儘頭升起。
與天空中那輪西沉的落日交相輝映,仿佛同時有雙日淩空。
那是烈陽的光輝,帶著灼熱的虛幻日冕,伴隨著不遜色於老人那豐饒領域分毫的氣息。
“這一代的守岸人,西塞爾。”
這位守墓者傳奇,那蒼老的眼眸中終於有了變化。
他認出了這道氣息,在不久之前他還與這道氣息的主人短暫碰撞過。
傳奇之中亦存在著差距。
身為經曆了數個紀元之久的守墓者,在傳奇領域的積累,他應當是要遠遠勝於當前紀元新誕生傳奇的。
但是,此前那短暫的交鋒——卻讓這位園丁般的老人意識到,這一代的守岸人西塞爾,遠非是尋常剛晉升的傳奇那麼簡單。
而是真正將傳奇之路走到了極致,足以與自己相抗衡的存在。
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力微動。
這位豐饒序列的傳奇也終於察覺到了……那件守墓者所尋找的——死神遺骸的所在。
這件死神遺物,此刻卻並不在死神力量最為濃鬱的樂園核心,那座宮殿之內。
而是,正位於樂園王城市郊,一處山巒的峰頂之上。
老人的目光,在格蕾與影仆快速遁逃,以及那烈陽般氣機升騰的方向微微停頓。
最終,還是轉向了市郊的方向——那件死神遺物的所在。
“命運的寵兒嗎……”
漠然的話語消散。
下一刻,那道園丁般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比起偶然發現,算是意外收獲的「命運」登神長階……無疑還是「回收死神遺物」這個來自守墓者的目標更為優先。
……
陰影裹挾著格蕾嬌小的身軀飛速遠遁,周遭的景物宛若電光火石一般變幻著。
轉瞬之間,她便已經跨越了整座樂園王城,身處在王城的市郊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