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闕王府的朱漆大門在晨光中泛著珊瑚色,簷角九隻鎏金銅鈴隨風輕吟,驚起歇在門匾“敕造端闕王府“金篆上的兩隻翠羽雀兒。
此時,朱漆銅釘的王府正門已經開啟,九重石階之下停滿了各色的車駕。
幾位管事捧著鎏金名冊立在門廊之下,在門前迎接來人。
陳執安早已來過一次這端闕王爺府上,其中有一位管事也早已見過陳執安。
這位年老的管事遠遠看到陳執安帶著陸竹君前來,臉上便掛滿笑容,快步迎上。
“陳先生。”那管事朝陳執安行禮。
陳執安認得這位管事,早在他上一次因為林家父女的事前來端闕王爺府上,便是此人將他帶到王爺的書房。
“王爺吩咐,今日有位貴人想要見一見陳先生,便與主宴不在一處。
陸將軍、鄭將軍會有專人帶領,且去主宴飲酒,還要勞煩陳先生與我走上一遭。”
那人說的頗為客氣。
陸竹君朝著陳執安點頭,跟隨另一位管事去了。
陳執安則跟著老人,轉過五福捧壽的影壁,穿過長長的私巷,迎麵撲來一陣暗香。
但見前院九曲回廊外遍植木樨,金粟似的桂綴滿枝頭,與廊下懸著的湘妃竹簾上墨字交映生輝。
“這裡是王爺新近建起來的院子,用於冬日聽雪,名叫聽雪軒。”
那老管事躬著身子走在前麵:“此處有風有竹,又見再有活水的鏡湖上,冬日時分必然極美……乃是王爺的招待貴客的地方。”
貴客?
誰能算得上是端闕王爺的貴客?
陳執安心中這般想著。
端闕王爺修為不凡,雖然自認是一位閒散的王爺,可卻是實打實的皇室中人,在皇族血脈中地位也十分尊貴。
能被端闕王爺稱之為貴人的人物,除了大虞六姓的家主、族長,三山二宗的掌門之人之外,整個懸天京中隻怕並無幾人了?
“也許是某一位六姓家主?”
陳執安心中思索。
他上一次前來,隻去了儀門之後的書畫齋。
直至今日,當他徹徹底底走入端闕王府,才明白這一座府邸,究竟何其廣大。
“這裡,隻怕住了幾千號人。”
陳執安心中感歎。
此時此刻,在他麵前的景象就已經極為豪奢氣派。
九曲橋欄杆夭折纏枝蓮紋,橋畔蘆葦叢中甚至有白鷺振翅,驚破湖麵倒映的流雲。
有幾處小亭中,甚至有琴娘撥動著琴弦,琴聲悠揚,傳遍這一處聽雪軒。
鏡湖對岸楓林簌簌作響,十餘片紅葉隨風卷入聽雪軒中,落在如鏡子一般的湖麵上,蕩漾起微波來。
陳執安看到這豪奢的王府,不由想起自己記憶中的榮國公府。
“光是這聽雪軒,隻怕還要比大觀園還要大。”
“皇族乃是全天下最大的世家……此言非假。”
陳執安在心中這般想著,直至踏入一處獨立的小院。
且不提院中十二扇檀木槅心窗、不提牆角鎏金琺琅暖爐裡焚著的蛟龍香,也不提青煙嫋嫋纏上梁間“萬笏朝天”的楠木匾額……
陳執安走入堂中,卻見其中有一位身著銀衣,長發垂在腦後,背負雙手的人物,正仰頭看著牆上的一幅畫。
那一幅畫畫著的是一條龍。
這條龍畫的極險,五爪淩空抓向天上雲流,尾稍卻化作飛瀑泄入留白,鱗甲用禿筆蘸濃墨皴擦而成,片片豎起如刀戟,倒像龍魂正從皮囊裡掙出來。
“這畫倒是畫的極好,隻是……這條龍怎麼沒有眼睛?”
陳執安心生疑惑。
這條龍的眼窩裡空空如也,兩處雪白中,還有滾滾雲流流動出來,栩栩如生。
“如此好的畫,便如同把真龍烙在畫中一樣。”
陳執安心中感歎。
恰在此時,帶他前來聽雪軒的老管事,恭恭敬敬行禮。
“七星公主……”
公主?
陳執安有些詫異,卻也躬身行禮。
而那身著銀衣之人,也緩緩轉過身來。
“你就是陳執安?”那人詢問,聲音平和,卻英氣十足:“免禮,抬起頭來。”
陳執安直起身來,抬頭。
就看到一位眉間有疤,眉宇之間英氣十足,鼻梁是青銅劍脊一般筆直冷硬的女子,正注視著他。
這位七星公主,身著男兒衣衫,右邊眉毛處不知為何受了傷,留下一道猙獰的疤痕。
按照道理,懸天宮中丹師無數,太醫院中不知有多少醫術高深的人物。
這七星公主受了傷,竟還留了疤,實在是令陳執安有些匪夷所思。
可無論如何,這位七星公主,確實不同於商秋公主、玲瓏公主。
她身上沒有一絲一分的柔美之氣,反而如同一位氣血猛烈的男兒。
她背負雙手,注視著陳執安,像是在審視一把名劍。
“你殺了盧生玄,甚至在同境比鬥中,擊敗了盧海彙?”
七星公主開口,語氣僵硬:“我今日之所以來王叔府上,便是為了替我四皇兄看你一眼。”
陳執安一頭霧水。
四皇兄……那位雛虎碑上二十一位的大虞皇子,似乎並沒有來這端闕王府的宴會。
而這七星公主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是皇族天才,雛虎碑上二十五的七公主。”
陳執安心中思緒翻飛,神色不改。
他前來懸天京中差不多五個月光陰,見了很多皇族人物。
可是如同玲瓏公主、商秋公主,對於修行好像並不感興趣,倒是喜歡琴棋書畫更多一些。
反而真正的皇族修行天才,卻始終未曾露麵,不知是忙於修行,還是在刻意未曾露麵。
直至今日,在這聽雪軒中。
陳執安終於見到一位皇族年輕一輩中,修為極為高深的公主。
她背負雙手,站在那那一幅畫之前。
畫上的真龍栩栩如生,看起來龍威難測。
而這七星公主同樣如此,她的氣息就好像是一道深淵,深不見底,那深淵中又好像藏著極其凶戮的猛獸,似乎要擇人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