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夜風掠過梧桐,也掠過了謝家彆院那幾排梨花樹。
每一棵梨花樹中,一點玄光照耀,在黑夜中顯得越發耀眼。
謝無拘站在這些梨花樹前,眼神中多出些滿意之色,繼而彈指。
刹那間,那些梨花樹紛紛裂開。
自梨花中,一縷縷劍氣騰飛,落入謝無拘腰間的長劍上。
他腰間的長劍已經並非傳世名劍,卻依然鋒銳。
尤其是當三十六道劍氣落入這長劍上,這一把長劍散發出來的劍氣也更加玄妙了許多。
他種了一個多月的樹,耗費三十六顆劍種,又耗費一方陣圖,終究凝聚出這三十六劍氣。
有了這般劍氣,謝無拘神色平靜了許多。
他轉頭看向身後的蛟驤公,朝著蛟驤公點頭。
蛟驤公立刻走上虛空,隱入天上的雲霧中。
謝無拘則是上了謝家彆院那一方樓閣,他站在樓閣最高處,遠遠望去。
然後他便看到那司家院中,司遠瞾已然披甲,手持他那名震大虞的名槍【青天】,正遠遠望著他。
他眼神如同洶湧的瀑布,散發出蓋世的威勢,一種可怕而又淡漠的氣息由此而來,望向謝無拘。
謝無拘舔了舔嘴唇,一手落在腰間那長劍上,他的眼神也仿佛化作兩道鋒銳的劍氣,直刺而出。
兩人無聲交鋒,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幾息時間過去,二人轉頭同時望向龍門街。
那龍門街上。
陳執安高聲唱名。
陳水君身上流轉著一縷先天真元,就站在龍門街上,眼中仿佛無懼。
謝無拘不由微皺眉頭。
這陳執安竟然選擇強闖尚書府?
而且這不過先天一重的陳水君,竟然也要來當拖油瓶?
如此一來,蛟驤公想要悄無聲息的帶走李音希、陳執安,已然不太可能了。
“算了,陳水君、陳執安一同與李音希離開,李音希心中應當也沒有了其他顧慮……對於道果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而這鎔天將軍……我來攔住便是。”
謝無拘轉頭看向司遠瞾,一隻手始終握著劍柄,防備司遠瞾出手。
可這位年輕的侯爺,卻隻是身披青甲,手持長槍站在原處。
他同樣看著龍門街,卻好似並不打算出手。
兩人在寂靜中對視,風清月明,就連肅殺之氣都逐漸消散了。
可是龍門街上卻恰恰相反……
尚書府門前的銅鈴叮當作響,伴隨著李鑄秋驚恐的眼神,也伴隨著李海鄴急促呼吸的聲音。
“這是什麼?”
李鑄秋一臉驚恐的看著手上的濃水,強烈的劇痛自他身上傳來。
並不止於他的臉麵,五臟六腑同樣如是。
他又轉過頭看向尚書府。
隻見這奢華無比的尚書府上空,竟然籠罩著一層黑色的雲霧,雲氣縱橫,卻充斥著冰寒。
哪怕他們站在府前,也感覺到深深的寒冷,如墜冰窟。
“陳水君,你做了什麼!”
李鑄秋久居高位,如此驚恐的事仍然沒有讓他失了心神,他咽了咽口水,眼神中仍然泛著寒光,死死注視著陳水君。
幾道玉闕神蘊仍然鎖住虛空,強烈的威壓從這幾道神蘊上綻放開來。
陳水君先天一重的修為,麵對這幾道神蘊,顯得頗為渺小。
他身上白衣飄動,大風襲來,仿佛要將他吹去。
可偏偏這位資質尋常,兩鬢斑白的中年人麵色卻絲毫不變,身體也如同磐石一般,屹立不動。
“你的命,是我與音希冒著亡命的風險,殺了那一隻道下魔頭得來。
那丹藥為你續命,也含著道下魔的因果。
李鑄秋,你鎮不住這一份因果,所以便染了病。”
“胡說!”李鑄秋喘著粗氣:“我乃是大虞戶部尚書,正二品大員!
我兒子乃是統禦九萬鬆槐軍的玄紫將軍!我李家氣運興隆,區區因果,如何鎮不住?”
“我若是鎮不住因果,又有誰能鎮住它?”
李鑄秋有些歇斯底裡。
陳水君的聲音一如之前那般沉靜……
“能鎮住的人不少。”他道:“音希身上扛著更大的因果,她能夠找到道下魔頭,自然也能夠鎮住因果。”
“我陳水君手中的黃雀風,殺了那尚且隱藏在眾人中的道下魔,自有殺伐氣,也能夠鎮住這一番因果。”
“還有我的孩兒……”
陳水君直視李鑄秋:“執安乃是絕頂的天才,詩畫雙絕,刀劍雙絕,又有極不凡的天賦與根骨。
他也能夠鎮住這一番因果。”
“隻可惜……李尚書得以續命之後,忘記了李家的承諾,眼中滿是門楣、富貴、傳承。
你拆散了我與音希,讓我隻能帶著我的孩兒離開懸天京。”
“你壓散了音希的希望,讓她不願再見你們,甚至想要搬出尚書府。”
“我來告訴你,李鑄秋,你這十八年以來做過最正確的事情,便是將紅豆院買下來,納入李府之中。
否則你根本活不了這麼久。”
陳水君徐徐低語,清亮的眼神中並無多少仇恨。
“你以為我心中恨你?你以為我父子二人前來懸天京,是為了向你討債?其實不是……
你的債已經在你續命的因果之中,不需要我動手,更不需要我的孩兒動手,一切都是自作孽,又如何能活?”
陳水君話語落下。
李鑄秋五臟六腑中傳來強烈的痛苦,令他腳下踉蹌,張口吐出一口鮮血來。
漆黑的鮮血灑落在台階上。
李鑄秋眼中的驚恐更加明顯了許多,他抬起頭來指向陳水君,卻又說不出話來。
遠處已經有腳步聲傳來。
京尹府的鐵衣已經出現在龍門街的街口。
哪怕李鑄秋未曾說話,陳水君似乎也已經聽懂了他悶哼之意。
他緩步向前。
幾道神蘊頓時壓力大增,一旁的李海鄴匆忙擺手,示意那些門客莫要出手。
“我還記得李家太爺,親自將我叫去……
他說你若死了,李家門楣必將斷去,又與我說音希看到一頭道下魔頭,他央求我,讓我持劍去殺了那魔頭。
得來道下丹藥,為你續命。
李家承諾我,若我能為你續命,音希就能嫁給我。”
“時隔十八年,李鑄秋……你家的承諾還作數嗎?”
李鑄秋疼痛無比,臉色泛青。
一旁的李海鄴連連點頭:“作數!作數!陳……姐夫!你說你能鎮住這因果,不如……”
“作數就好。”
陳水君深吸一口氣:“朝前邁出一步,既然作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與音希已經占全了。
自十八年前開始,她便已是我的妻子。
我今日來接我的妻子走,你們誰要阻攔?”
陳執安靜默的看著。
無數的目光落在陳水君與陳執安身上。
遠處那些京尹府鐵衣速度極快,朝此而來。
謝無拘、司遠瞾的目光終於有了變化,多了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