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這種話能從許學文這種自詡知識分子的80年代大學生的嘴裡說出來。
但在場的人卻沒人覺得不對勁,似乎早就習慣了。
他們隻是爭著安慰許學文。
沒人去管許東山。
“走,回去,我們還沒到,他們就開席了。”
許學文發泄了脾氣,沉悶了兩聲,開口說道。
“一年兩年不回來,也不懂來拜訪我這大伯,沒半點家教,就算高考滿分上了京大又能怎麼樣?還能飛上天去?這種孩子以後肯定成不了大事。”
許學文悶悶不樂地說道。
他說的就是許青山。
“是不懂事,被老三寵壞了,這孩子等會見到了我肯定訓一訓,過年都不回來走親戚。”
許和附和道。
“大家都不氣了,畢竟老三家的孩子還小嘛,不懂事也是正常的,這不是得由咱們這些做長輩的教一教嗎?”
“走吧,走吧,我去開車,大家稍微擠一擠。”
周秀華一臉白蓮花嬌弱樣,提著自己的奢侈品包包,花枝招展地去開車。
許和跟許平看在眼裡,很是不屑。
許學文、周秀華一家三口和許和、許平的兒子擠在車裡往老坑回去,湯繼業自己一個人騎著輛老式男士摩托跟著。
老坑村的戲台邊。
“青山啊,叔公打完了,你看?”
許東林期待地看著許青山。
“謝謝叔公,等會結束了,我給你留個電話,你讓大幫哥到了鷺島就打那個電話,放心,妥妥的。”
許東林滿臉欣喜,連連點頭。
至於許學文?
什麼磕磣玩意兒?
每次見到連根好煙都不肯散給自己,還經常瞄著自家的好東西想低價收走。
我呸!
“大嬸,那就麻煩你了?給我那大伯姑姑,收拾收拾,留一桌。”
“好嘞,小山呐,你放心,嬸兒也早看他們不順眼了,一家人哪能那麼欺負你媽媽呢,你放心,等等要是吵起來,嬸兒幫你罵他們!”
被委以重任的大嬸眉開眼笑,連連表態。
“就是我家那口子的事”
“好說,好說。”
許青山笑了笑。
鷺島那邊確實缺人手,但是不是遊戲公司的,是要給侯成撐門麵的,想要把鞋業脫手,想要更高的估值和收購價格,那就需要足夠的門麵。
這幫父老鄉親,撐撐場麵是夠的。
撐完場麵,也還另有用處。
這邊有老家名聲掣肘著,那邊工資正常發就行,一幫知根知底的手下人,總比去市場裡隨便招的好,反正也不需要什麼本事。
許青山就坐在戲台正中央,那裡留著一桌飯菜。
剛剛那大嬸給收拾的。
許青山自己一個人端著碗,碗裡有剛剛自己備好的東西,慢悠悠地吃著。
桌上的飯菜看起來也很是豐盛。
“怎麼不等我們就自己開吃了呢?多沒規矩啊!”
還沒等見著人,就聽到了大姑許和那破鑼嗓子。
許青山臉上笑意滿滿。
現在村子裡的人都在附近納涼閒聊,但看起來是在閒聊,實際上都在旁邊悄悄看著這邊的戲。
剛剛許青山說吃完飯了,請大家看場戲,應該就是這場。
其實許學軍是反對的。
他已經有些能夠預見到許青山想乾嘛了。
但問題是老娘竟然沒反對?
老娘沒反對,他許學軍反對就不重要了,更何況一旁還有今天很強硬地拽著他的林月華。
“在這呢,大姑,來,給你們留了最好的菜,快吃吧。”
許青山沒有站起來,嘴上說得很是熱情,但自己卻有一搭沒一搭地在敲筷子。
“真沒規矩,青山你得多和你哥學學,乖點,懂點事,不然以後出去人家就說我們許家沒教養。”
許和坐下來就要教訓許青山。
許學文也隻是冷冷地盯著許青山。
但許青山卻一點也不惱,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確實,出去外麵人家容易說我們許家沒教養。”
“等等再說吧,大伯,伯母,哥,大姑,小姑,快吃吧。”
湯繼業還沒趕到。
許青山笑意滿滿。
“算你識相。”
許和拿起筷子就往桌子自己最喜歡的紅燒肉夾,再加幾勺湯汁,拌在飯裡吃得香甜。
他們在那耗太久了,也確實餓了。
“哼。”
許學文甩了臉色,冷冷地說道。
“原來還知道叫大伯呢?你爸你媽呢?”
“天熱,去孝順奶奶了。”
許青山臉上的笑容更盛。
確實,林月華那邊正攔著門,威脅著許學軍和奶奶,威脅的話還是許青山教的,也不知道她說了什麼,許學軍和奶奶本來在旁邊屋裡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但最後還是無力地坐下。
“那知道天熱,怎麼不早點給伯母打電話呀?伯母可等著急了,結果一看時間發現都過點了,一路過來車又沒了油,沒能跟大家一起慶祝青山的喜事,真遺憾呢。”
周秀華笑容滿滿,話裡話外在說許青山不是。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許青山敲了敲桌子。
雖然覺得有點怪,但許學文他們還是趕緊拿筷子吃飯,實在是餓急了。
許青山看著他們幾個人把桌上的菜風卷殘雲,臉上笑容燦爛得像是向日葵一樣。
“嗯?”
周秀華突然停住了筷子,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用筷子夾起來的一根骨頭。
“這紅燒肉裡怎麼有骨頭呢?”
“這菜裡怎麼有魚刺呢?”
“不是,怎麼湯裡有啃過的排骨?”
他們幾個紛紛吃出不對勁的東西。
此時湯繼業才慢悠悠地趕到,他路上吃了兩個饅頭,畢竟外地人來當女婿,吃席吃多了怪不好意思的。
他剛來,就看到自家老婆和大舅哥、妻姐他們正在扣喉嚨乾嘔。
“許青山!這是怎麼回事!”
許和憤怒地瞪著許青山,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看樣子紅溫到極點了,再不發作就要炸了。
“怎麼回事?”
許青山的笑容陽光開朗。
“今天是我做東,還是你們做東?”
“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還是你們的大喜日子?”
“過去的事情我就不跟你們計較了,但今天這日子,你們還想給我鬨出幺蛾子?”
“我爸前幾天沒提前通知你們嗎?早上沒有給你們一早就打過電話再確認過了嗎?”
“你們還在拿什麼架子呢?”
“不太巧,我是個看人下菜的。”
“什麼樣的人,吃什麼樣的菜。”
“這些飽含著父老鄉親們熱情的剩菜剩飯,你們還喜歡嗎?”
許青山臉上的笑容笑得像個變態。
或許可能去掉像更貼切一些。
“喜歡的話,就多吃一點,吃飽了好算賬。”
許青山的強硬和狠毒,要超過了許學文他們的想象。
許學文此時也沒有方才那種冷傲了,一直綠著臉在摳喉嚨。
“你故意讓人拿這些不是人吃的東西給我們吃?”
“怎麼?這不是很合適嗎?”
許青山故作無辜。
“這東西根本吃不了!”
許青山眯起了眼睛,緩聲說道。
“我大喜的日子,你們鬨事,我好心好意請你們吃飯,你們說吃不了?”
“吃不了?那就都彆吃了!”
許青山眼中閃過狠厲,猛然起身,一把將這圓桌掀翻,鍋碗瓢盆翻飛落地,飯菜灑了他大伯姑姑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