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我提前去學校麼?8月9日?”
許青山站在陽台上看著鷺島的夜,和電話裡的老男人聊著。
“對,青山,這次的機會有些難得,我也沒想到今年他們會一起回來訪學,隻不過這次消息沒有外傳多少,也隻有我們這幫老家夥在,所以我喊你過來先見見這幫師兄。”
陳大躍雖然是這麼說,許青山能夠聽出來陳大躍的心情似乎不是很美妙。
“這些師兄現在都是做什麼的?”
許青山對於京大數院的前輩們並不是很了解。
“為什麼老師你們的狀態似乎不是很對?”
許青山有些好奇。
說到這個,陳大躍沉默了片刻,才緩緩說道。
“青山,你知道為啥今年我們數院那麼想把你搶到手嗎?”
陳大躍說這話的時候,還是多少有點幽怨的。
像是個被始亂終棄的老媽子。
“當然,以前元培實驗班還不完善,現在元培學院也不錯,隻要你有繼續在做數學研究我就支持你。”
陳大躍補充了一下。
“不知道,是因為我天賦好?”
許青山沉思了一下,回答道。
“如果單單是天賦好,那並不會重視到這種程度。”
陳大躍感慨了一句,慢慢給許青山講述這幫即將回國到京大來訪學的京大數院師兄們的事情。
“你是知道的,我們京大數院一直被人叫做華夏第一係,不管是潘承洞先生和彭實戈先生奠基的魯東大學,還是繼承了蘇步青先生和陳建功先生衣缽的震旦大學,他們跟我們都沒得比。”
陳大躍說著,聲色中充滿了緬懷的情緒。
“對於所有數學競賽金牌選手來說,我們京大永遠會是他們的第一選擇。”
“確實,可我沒參加過數競。”
許青山嘀咕了一句。
“這不是重點!”
陳大躍氣憤許青山打斷了他的煽情和渲染氛圍。
“千禧年前後,我們京大數院有一批極具天賦、極有才華的學生,就是這次你要回國訪學的這幫師哥,他們之間關係又好,天賦又強,當年都是國集隊員,而且在本科的時候都非常優秀,後來全都去美國深造了。”
陳大躍對這幫學生也很熟悉。
畢竟這裡麵不少學生都是他親自帶過的,雖然他們主修的方麵都不是概率統計,可陳大躍還是很榮幸自己曾經教過這些優秀的天才。
就像是他現在帶過許青山一樣。
他向來如此,不求回報,但求心安。
“那不是挺好的麼?深造之後回來,然後留校任教,我們數院的實力豈不是蒸蒸日上?”
許青山插嘴道。
“什麼我們數院?你個元培學院的小鬼不要說話!”
陳大躍果然還是在計較許青山不選數院,哼哼。
不過。
他要是真計較,也不會打這通電話,想讓許青山提前去京城。
“唉”
“但你這小鬼說的問題卻很關鍵,他們深造得很好,發展得很好,但是如果他們沒有想過回京大數院任教的話,那我們數院的發展,其實是會出問題的。”
陳大躍歎了口氣。
他的徒兒丁箭現在也在外麵飄呢。
也不知道到時候阿箭學有所成還願不願意回來京大。
陳大躍也是因為這次“黃金一代”組織歸國訪學母校,才會越想越多。
“所以這些師兄都叫啥,都在乾嘛?”
許青山也有點鬱悶。
他確實知道華清京大總是會在花費大量資源培養出優秀學子之後,那些學子選擇出國,從此定居國外。
對於這種高端人才的流失,似乎華夏人除了歎口氣,也沒有什麼能說的。
不管是因為國內外的科研環境和差距,還是待遇的好壞,這些由國家集中頂尖資源培養出來的高端人才,不斷地流失,對於國內的科學發展、基礎學科發展,都是一個噩耗。
這不僅僅是京大的困境,也是華夏的困境。
“黃金一代吧”
“領頭的就是許晨陽了,他也算是他們黃金一代的大師兄。”
“你晨陽師兄是99年入學的,04年碩士畢業,去了普林斯頓讀書,去年博士畢業,過去麻省理工做博後,他應該算是目前我們這幫老家夥覺得最有可能會回來的。”
陳大躍說道。
“我們每個人都和晨陽聊過好幾次了,他回國的意向最明顯,但目前還在猶豫,因為麻省理工那邊的條件確實很好,我們隻能儘力給。”
“還有若川,你劉若川師兄之前是跟著田剛院士學習的,和晨陽關係也很好,這次組織回來看母校,他也出了不少力,隻不過他去年從麻省理工畢業之後,就開始全球到處跑,去年應該去了巴黎七大和加拿大的麥吉爾大學,今年也去普林斯頓了,他私下有說打算全球都跑一跑,學習學習人家的優點,到時候一定會回來的。”
陳大躍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一個還沒正式入學的小娃娃講這些東西。
但這幾天他們數院這幾個主任、院長在討論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總覺得自己胸口淤積著一口氣,鬱悶得很。
沒辦法,和彆人也說不了,許青山問起來了,他才會聊一聊。
或許他從心裡希望許青山聽了自己說的這些,未來不會走上和這些師兄一樣的路,離開了華夏之後,不再歸來。
“惲之瑋04年和晨陽一起去普林斯頓的,隻不過他是本科畢業就過去,晨陽是碩士畢業過去,今年剛畢業,但是我問過了,目前普林斯頓那邊給他的待遇很好,他也繼續跟著之前讀博的導師麥克弗森教授在做全局斯普林格理論的研究。”
“他應該是不回來了。”
“張偉也是04年本科一畢業就去了哥倫比亞大學跟著張壽武教授學習,也是今年畢業,但他也已經和哈佛簽了博後合同了,也不回來。”
陳大躍每次說到“不回來”的時候,都會深深地歎一口氣。
許青山沉默著沒有言語。
因為這種話題看起來很普通,卻會讓每一個想讓國內學術環境變得更好的學者感覺沉重。
這一個個的都是各個領域未來的頂級學者。
可他們卻和華夏漸行漸遠,成為了不歸人。
哪怕京大數院已經是華夏第一數院,哪怕京大數院在國內已經是一騎絕塵的存在。
可放到國際舞台上,在那些頂級數學家麵前,依舊是那麼的不夠亮眼,缺乏吸引力。
這是可悲的。
我們竭儘全力,卻挽回不了
“朱歆文也是,他04年本科畢業以後去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讀博,今年也畢業了,也是去了哈佛,合同已經簽了,不回來了。”
“但是肖梁他們就不好說了。”
陳大躍說了一通。
許青山記住了這些名字。
“也不知道最後到底能有幾個人回來,但是現在明確來看,起碼一兩年內是沒人會回來的。”
陳大躍再度歎了口氣。
許晨陽隻是心動,劉若川看起來像是在畫餅,其他人要麼堅決不回,要麼搖擺不定。
這對於京大數院而言,其實是個噩耗。
按照正常的培養周期。
千禧年,也就是2000前後入學的這批學生,經過了9年的深造,已經可以獨立地進行學術研究了。
但如果沒有人願意回來的話,京大數院將會進入一小段青黃不接的困境期。
此困境期有三難。
難出學術成果。
難以吸引人才。
難獲核心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