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榮臉色黑得難看。
他的臉頰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肌肉,向下聳拉,一種隱匿的暴虐蓄勢待發。
場麵並不是很好看。
邱湧和曲進牟就像是默許著囂張的後生耀武揚威,臉上表情不變,但他們鬆弛的身姿和鎖定了施正榮的視線已經表明了自身的態度。
而施正榮身邊那些西裝革履的陪同高管們,此時也已經反應了過來,腳步稍微上前一步,隱隱有一種包圍的感覺。
隻不過今日在這裡的都是梁溪尚德的高管,另一方又是從華夏兩大最高學府出來的頂級學者團隊,雖然並沒有人出聲去打斷場內一老一少的交鋒,但那種互相站台的氣勢卻已然成型。
施正榮和許青山麵對麵地站著,互相盯著彼此的眼睛。
儘管施正榮比許青山矮一個頭,隻能微微昂著頭看向許青山,可他的氣勢卻更在許青山之上,就像是再衰老的獅王也依舊有著攝人的傲慢。
許青山卻像是初生的年輕獅王,巡視著老獅王身周的弱點。
當氣氛越發焦灼的時候。
“嗬。”
施正榮突然渾身鬆弛,伸手上前捋了捋許青山的衣領,就像許青山方才給男秘書捋衣領的動作一樣。
“現在的年輕人很有氣勢啊,氣盛好,氣盛好啊。”
施正榮尺寸拿捏得剛好,表個態就把手放下,臉上顯露出了和藹的笑容。
“我確實老了,5年的時間變化不少,當了幾年全國首富,確實把技術當沒了,年輕人說的還是有點正確的,所以我們尚德這次才找到政府幫忙邀請了諸位來調研幫扶一下。”
施正榮說話的態度很親近,仿佛剛剛醞釀著怒意的人不是他一般。
隻是言語之中也算不上服軟。
特彆是強調了首富,有點,找政府這些關鍵詞。
明明是請人幫人,字麵意思是低姿態的話,在施正榮的嘴裡卻平常不過。
就連原本打算通過挑動一下施正榮情緒去觀察他目前在意的點的許青山,也一下子找不到他的突破口。
無論是日常交往,還是商戰諜戰。
在語言的交互之中,越是被調動了情緒而暴躁、憤怒、悲傷,越是帶著強烈的情緒的人,越容易顯露出自身的破綻,也更容易被人直紮內心深處最在意的東西。
所以有時候在互聯網上,我們很容易看到破防的人越跟人吵架他越破防,而且也讓更多人知道他會因為什麼而破防。
反而是越發平和的人,越不容易被破防,他的情緒也越穩定,越堅固。
許青山也沒有氣餒。
他也露出了微笑,朝著施正榮伸出了手。
“施董,初次見麵,京大許青山。”
許青山目光炯炯。
此時如果真要單論身價來說,儘管許青山的青山資本如今核心控股多家公司,整體價值已經超過九位數,可放到一手締造了梁溪尚德的施正榮麵前,還是不夠看的。
梁溪尚德一個季度的流水可能都不止青山資本的規模。
可不同的是。
梁溪尚德日薄西山的姿態很是明顯,而青山資本卻手持大量充滿潛力和變現能力的產業。
當然,施正榮現在並不知道許青山手裡還有資本,隻當他是個充滿潛力的學者。
他點了點頭,姿態依舊保持得很高,簡單地跟許青山握了個手,就轉身往裡走。
“許先生,真不好意思,貴團隊的事情都是我安排交接的,我才疏學淺的,沒能意識到您說的那些重要性,我回去就會好好做功課,這邊您要是有什麼需求,隨時可以聯係我,各位教授這邊請,稍後我們會有項目部的精英為大家介紹一下目前尚德的工藝流程和方向。”
男秘書此時已經從地上起來許久了,但他臉上沒有絲毫的尷尬和不滿,而是依舊滿臉堆笑地拍了拍自己屁股後的灰塵,在施正榮扭頭在前麵走之後,恭敬地過來給許青山說了兩句,隨後又招手讓自己的助理過來。
“去酒店吩咐一下,不能怠慢了許先生,套房的標準要按照邱教授和曲教授他們的標準來”
許青山看著男秘書把鍋攬完之後那大張旗鼓的模樣,笑而不語。
男秘書還悄悄看了一眼邱湧他們,卻發現這麼安排,邱湧他們並沒有什麼表示,甚至連皺個眉頭都沒有。
那些旁邊其他的教授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他無奈地退到一旁,請他們進去。
能夠成為施正榮的秘書,特彆是男秘書,怎麼可能因為一時場麵的差錯而一蹶不振,又怎麼會因為麵子的問題就不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男秘書能成為施正榮最能展現陰暗麵的頭號馬仔,甚至信任度上超越部分嫡係高管,那可靠的全是才華和懂領導心思。
就像是方才他就用了點小手段試探一下許青山和邱湧他們之間的關係。
隻不過離間計並未奏效。
他作為男秘書可以明著用,施正榮一點鍋都不用背。
進到會館裡。
施正榮雖然開局想給許青山一個下馬威,通過這種旁敲側擊的行為也給邱湧他們這支目的複雜的研究團隊一點提醒。
但原本打算,他也不是要撕破臉皮的。
會館裡的餐食、茶座、伴手禮,都是按照高規格給的。
就連參加過幾次國際學術會議的許青山都沒法否認,施正榮準備的這場歡迎會,待遇挺好的。
這下他也了解了施正榮的想法了。
曲進牟那邊在和施正榮繞著梁溪尚德的規劃沙盤聊天,邱湧悄悄挪過來到許青山的身邊。
“他們這環節,看起來像是要先兵後禮,殺你這隻雞,再敬我們這些猴,然後再一頓安撫,先給一巴掌再給胡蘿卜啊。”
邱湧聲音不大,但言語之中透露著歡樂的氣息。
他當然樂了,梁溪尚德的安排,許青山一個人就扛完了。
“手段是有手段,可尚德是什麼企業?前幾年的全國首富,連施正榮都需要用上這種手段了,不是才越發說明了他們的內部問題麼?”
許青山手裡拿著一瓶小礦泉水,簡單喝了一口,眼光還在關注著施正榮,和邱湧說道。
“反正我們的任務就擺在這了,兩部分任務,你能幫多少就幫多少嘍。”
邱湧繼續樂嗬。
他所說的,一部分就是真的要對技術進行改進、完成工藝流程的調整,一部分就是政府方麵的需求,對尚德內部的技術體係情況進行完整摸排。
因為梁溪尚德作為全國屈指可數的產研企業,享受了大量的國家政策,並非擁有大量的工人,如果出現不可挽回的錯誤方向,那影響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人。
而且以梁溪尚德的體量和光伏產業的現狀來看,如此龐大規模的一家巨無霸企業,也很難有人能夠過來接手。
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
其實政府方麵已經有高人在提出。
如果梁溪尚德在施正榮的手中依舊無法止住頹勢,退開懸崖,那必要的時候,梁溪政府將會著重針對梁溪尚德,完成國資收購,轉化成國企,並且穩住局麵。
所以,邱湧他們這次前來。
很大程度上,真正的服務對象是國家,是從梁溪政府一直往上報,由科技部下達的項目指令。同時,邱湧團隊也將在圓滿完成這次任務之後,獲得更多的資源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