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婉清意識到什麼,渾身發抖,可此時此刻,想尋死都來不及了。
殿內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裴琰隻覺得聒噪,但想想薑姝儀在天之靈看到大仇得報的暢快,也就舒心了不少。
直到他忽然想起薑姝儀膽小。
東宮曾經有一次處置眼線,那血淋淋的屍體被薑姝儀看見,她嚇得做了幾夜噩夢&bp;,從此連宮人受刑都不敢看。
裴琰立刻嗬止了行刑的親衛。
他厭煩地道:“拉出去處決了吧。”
等血淋淋的人被拖走,裴琰輕輕撫摸著薑姝儀的臉,安慰她:“不怕,朕在這兒,你若實在嚇著了,夜裡就入朕的夢,朕哄你。”
可薑姝儀沒有。
裴琰隻當她是大仇得報,了無遺憾,才不必入他的夢。
也好。
她向來這麼沒良心。
裴琰此時甚至還有心於朝政。
他部署了西闐的善後之事,而後開始和之前的每一日一樣,晨起上朝,下朝就陪著薑姝儀,在她身邊批折子,與她說話。
一開始總是數落她,後麵仔細想想,他也做了不少錯事。
他為什麼要和薑姝儀鬨彆扭呢。
明明知道她的妹妹非善類,知道她對兒子寵溺太過,非但不加以約束指正,反而因為心中陰翳,想要她自食其果,乖乖來朝自己哭求。
為什麼要囚禁她呢。
她已經知道了妹妹和兒子的真麵目,即便不關起來,也不會再和先前那樣識人不清了,就算她再次犯糊塗心軟,裴琰直接除掉薑婉清和裴煜就是了。
為什麼沒有帶她出征呢。
行軍路上再苦,他準備好一切,日夜陪著她哄著她,也比讓她一個人在宮中孤立無援得好。
......
後悔也無用。
裴琰每日對著的,還是那具已經冰涼的身軀。
帝王痛失愛妃的事已經滿朝皆知了。
有個新上任的京官想投機取巧,假借稟告政務的機會,向裴琰獻媚,說識得一個可以招魂的術士,能讓他見到薑姝儀的魂魄。
裴琰並不信鬼神之說。
但最終,他還是摩挲著龍椅的扶手,輕輕“嗯”了聲。
萬一呢。
那官員找人給他演了出皮影戲。
裴琰氣笑了,但彆說,那影子還真與薑姝儀有幾分相似。
他不吝誇讚,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影子開始跪下嚶嚶啜泣,後麵表麵口伎的人配聲說:“臣妾就此拜彆陛下,後會無期。”
裴琰都要自欺欺人了,竟然還讓他後會無期。
裴琰以欺君之罪處死了這一窩人。
但從這時起,他忽然燃起了些許期望。
若世上真有鬼神呢?
他開始下旨,許以高官厚祿,召天下術士為薑姝儀複生。
多的是招搖撞騙之人。
裴琰隻能當他們是來投狀自首的,一個個殺。
殺得太多,要錢不要命的也不敢來送死了,裴琰乾脆讓人去抓。
打聽得哪裡有能人異士,尤其是起死回生的術士,就把人直接抓來京城。
此舉又鏟除了不少騙子。
直到抓到了吳見善。
他名聲遠揚,且品性正直,看到裴琰也不卑不亢。
裴琰問他:“聽說你複生過一個富商?”
吳見善慈眉善目地否認了:“貧道是招搖撞騙的。”
裴琰不信。
他讓人打了吳見善的徒弟一頓,扔到殿裡來,吳見善才閉目認了,但又說什麼生死有命,節哀順變。
裴琰一句都不想聽,威脅一個善人可是太簡單了,隨便抓一個人都可以,更彆提是他的徒子徒孫,還有那個他親自還陽的富商。
吳見善最終還是同意了做法複生。
裴琰開始並不想守著,他怕再次失望絕望,直到親眼看見吳見善無緣無故吐了三次血,臉色蒼白。
他仿佛看到了薑姝儀複生的希望,開始無心朝政,隻守著她。
說是七七四十九日,在最後一日,吳見善忽然吐了一大口血,重重倒在地上。
裴琰立刻去查看薑姝儀,可她依舊那麼靜靜地躺著,臉上沒有絲毫血色。
他又起了殺戮之心,眉目籠上陰翳。
直到吳見善喚他。
吳見善竟是快死了,用最後一口氣告訴他,他是帝星,隻要執意和薑姝儀相見,就一定會見到,隻是不可濫造殺孽,否則到時候救不了薑姝儀不說,還會自身難保。
吳見善斷氣後,裴琰的靈台有一瞬清明之感。
他默默地佇立了許久,久到殿內眾人匍匐顫抖,甚至有膽小者嚇暈了過去。
裴琰什麼都沒做,在攆走所有人,靜靜陪了薑姝儀三日後,逐漸冷靜了下來。
他既然開始依托於鬼神,那便要信因果報應,不能再做惡事了。
他放了吳見善的徒子徒孫,並且賞賜金銀,好言安撫。
他又問那富商:“都說你是善人,你做了什麼,能讓吳見善這樣的老頑固給你複生。”
富商顫顫巍巍地跪下:“草民,草民也不知道,平日草民也耍心思賺錢,但有一次災荒,草民看各糧行都漲價,要把百姓活生生餓死了,一時於心不忍,就賤賣了積蓄的糧食,從那後落了個大善人的名頭,草民頂著這個名頭,真是不行善都不行,所以這麼多年好事越做越多......”
裴琰讓人把富商也送走了。
薑姝儀這輩子沒機會發什麼善心,隻怕是沒人來複生她了。
裴琰也不想再熬個幾十年了。
什麼帝星,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在這之前,裴琰要把國朝安置好,至少不能在他身死後陷入內亂。
他挑選好一位宗室子弟後,把裴煜和裴熠叫到了薑姝儀棺前。
薑姝儀是因為要去見裴煜才死的,那裴煜自然不能獨活。
可他怎能親手斬殺兩人的血脈呢,萬一薑姝儀怪他怎麼辦。
所以裴琰設計,讓裴熠殺了裴煜,而後裴熠伏誅。
什麼事情都了結了。
裴琰在立下太子的當夜,飲下鴆酒,躺入了那個冰棺中。
真冷。
他緊緊抱住薑姝儀,試圖為她取暖。
恍惚間,裴琰仿佛感覺她在自己懷中拱來拱去,而後委屈地哼了聲:“陛下終於想起來陪臣妾了呀。”
他勾唇笑了笑。
是啊,來陪你了。
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前世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