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冷靜果敢、心如鐵石、做下驚天大案的亡命徒,又怎會被他的三言兩語所打動。
“安之,接下來你該如何打算?”
無奈接受了眼前的事實,高家勤問起了將來之事。
王和垚雖然殺了朝廷的一堆重臣,也大破了浙江清軍精銳,但歸根結底,義軍隻有幾千兵馬,還很脆弱。
“募兵練兵、事大、伺機北伐!”
王和垚短短幾個字,就說明了日後的打算。
高家勤錯愕,冷靜、睿智、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天下誰人能勸?
“先生對學生有恩,學生不會強迫先生。先生若是不願助學生一臂之力,儘可以隱退,享幾日清福,學生必會妥善安置。”
王和垚跟著一句。
沒有高家勤,就沒有他的今天,提攜之恩,必是湧泉相報。
“安之,你讓為師到杭州城來,不會是隻與為師飲茶敘舊吧。”
高家勤笑了起來,無奈中帶著釋然“如何安置為師,還請安之明示。”
王和垚做下如此滔天大罪,他這個恩師兼引路人,如何能逃脫乾係?
事已至此,隻能是富貴險中求,一條道走到黑了。
王和垚輕聲笑了起來。
“恩師,你我師徒一根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我師徒共同進退,生死與共吧!”
“恩師宦海沉浮,深諳官場利弊。學生意讓先生擔任按察使一職,糾官邪,戢奸暴,平訟獄,雪冤抑,以振揚風範而澄清吏治。先生以為如何?”
按察使,為各省提刑按察使司的長官,掌一省司法,與布政使同為一省大吏。
“下官謝過將軍!”
高家勤站起身來,肅拜一禮。
“先生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王和垚趕緊起身,回了一禮,與高家勤各自坐下。
“先生,此按察使有彆於以往。學生打算先從軍中抽百人,自民間招募百人,由按察司統管,主在澄清吏治,懲治大奸巨惡。”
鑒於治下各府縣絕大部分舊官吏留用的現實,考核官吏,從而在官員中樹立權威,成了首要之事。
“澄清吏治,非一朝一夕之功。下官必儘力而為。”
高家勤點頭領命。
“先生但有推薦的官員,可舉賢不避親,學生自會重用。”
王和垚道“先生隻管放心去做,但有不能決斷之事,報於學生就是。”
高家勤點頭,忽然問道“安之覺得,姚啟聖此人如何?”
“姚啟聖?”
“不錯!紹興府的姚啟聖,野心勃勃,文武兼備,衢州兵敗之後,如今閒置在家。安之如何用他?”
王和垚稍稍思索,搖了搖頭“姚啟聖是旗人,單就其捐資募壯兵數百以應清軍,花費數萬餘兩,便知此人不可用。”
“陳世凱驍勇善戰,軍中呼為“陳鐵頭”,他又該如何?”
“陳世凱為前明忠州副總兵,又為滿清杭州副將,一介左右橫跳的武夫而已。有招納的必要嗎?”
他麾下都是一根筋抗清的“反賊”,要這些“舊軍閥”,豈不是自亂陣腳?
“既然如此,安之為何不殺了他們,任由他們在浙江逍遙?”
高家勤冷冷道“不向將軍府投誠,蟄伏待機,一旦風雲變幻,便又乘勢而起。姚啟聖、陳世凱,包括李之芳,都是這等角色,其都是狠決果敢之人,不得不防!”
王和垚驚詫,隨即點點頭“先生以為該如何處置?”
姚啟聖與高家勤可是故交,當日還是高家勤舉薦他去找姚啟聖從軍。
不過,沉默即心虛,模糊即投機。這些八麵玲瓏之人,審時度勢,確是不能重用。
“安之,姚啟聖與朝中大臣以及東南諸將勾連甚廣,不得不防。安之要是信得過為師,就讓為師去做就是。若是真是隱患,自有為師替你消除。”
高家勤眼神冷厲,讓王和垚心裡一寒。
他的恩師,才是殺伐果斷的冷酷狠人。
“先生決斷就是。”
王和垚點頭道,心裡輕鬆了許多。
高家勤是循吏,熟悉浙江官場,許多自己看不到的弊端,他能拾遺補缺。
“安之,不是為師心狠,而是非常時期,必行非常之事。浙江的隱患,為師都要替你除去。即便有罵名,也讓為師來背。”
“多謝先生!”
“安之,你有大才,但優柔寡斷,太過宅心仁厚。如今強敵環伺,絕不可有婦人之仁。即便是李之芳,即便他是李若男之父,也不能心慈手軟!”
高家勤說完,端起茶杯,慢慢飲茶。
對於他來說,官場險惡,人心更是惡毒,一旦為敵所乘,很可能就是滅頂之災。
王和垚雖然在大事上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人心把控上,還是不夠爐火純青。
“安之,你可知道,青兒為了你,不惜背上悔婚的罵名。她義無反顧到了杭州找你,如何對她,你可要想清楚了。”
正事談完,高家勤徐徐道來。
王和垚輕輕一聲歎息“先生,大小姐在府上嗎?”
“青兒心緒不寧,自到杭州城後,她寄宿於蕉園詩社那些女子府中,待為師打探清楚後,再通稟於你。”
高家勤聲音輕柔。
“如此也好。我必會給大小姐一個交待。”
“安之,為師信你。為師也知道你與李之芳的千金有情。人生在世,最貴莫過於情義二字,如何處置這些情事,你可要想好了。”
高家勤輕聲細語,似乎真情實意。
“先生放心,學生自會妥善處理此事。”
“安之,你也不用太過糾結,大凡英雄豪傑,俱是重情重義之人。隻要問心無愧,何懼世人側目?”
高家勤看了看書房門口,壓低了聲音。
“餘姚動身之前,梨洲先生私下找過為師,讓為師帶兩萬兩銀子給你。他知義軍草創,需要錢糧。銀子現放在前院,有衛士看守。”
王和垚一時怔住。
兩萬兩銀子,這是毀家紓難了。
大名鼎鼎的黃宗羲,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浙東三黃、海內三大鴻儒,依然是那麼忠肝義膽,從來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