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父母。
小時候,雖然經濟狀況不好,但生活是穩定的,不用東躲西藏,不用整天擔驚受怕。
記得上初中時,從家中帶的夥食永遠不夠吃,一周的夥食四天就吃完了,到了周末就得餓肚子。但那時心氣兒很高,一心好好學習,隻盼考上大學,改變窮困的生活。所以雖然餓,但心裡是高興的。
一個星期天,回家路上肚子餓得“咕咕”叫,他隻覺得肚皮貼在了後脊梁上。回到家時,母親已為他下好了一鍋豆雜麵麵條,他臉也顧不上洗,端起碗來,一口氣吃了四碗。
“要是能回到家,吃上一頓俺媽親手擀的豆雜麵麵條該有多好啊!”他餓得恍惚起來,眼前仿佛看到了從前的場景。
但此時,他已陷入萬劫不複,再也不能回家了,也不敢去見那年邁的父母了。他怕連累了他們,更怕自己被抓住,他怕一旦回了家就永遠回不來了。
“人一旦到了這個地步,真是生不如死啊!”在寒風中,小個子的思維陷入錯亂,仿佛此刻正有另一個“他”在與之對話。
他時而笑,時而哭,時而醒,時而癲。
“你應該找一個既不痛苦又能脫離人世苦海的方法。”他平靜地說道。
忽然,他又猙獰起來,“自殺?不會的!嗬嗬嗬,我怎麼可能自殺,自殺一定很痛苦。”
“你活得已經罪孽深重了,難道還要在人世間掙紮嗎?”倏地,他又變得正常起來。
緊接著,他又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想這麼多乾嘛,就這麼苟延殘喘吧!”
冰冷泥水灌進勞保鞋的裂縫,刺痛讓他想起看守所第一個冬天。鐵窗外飄著鵝毛雪,同監的犯人湊過來哈著白氣說“你個矮冬瓜,滾茅坑睡去!”
他咬斷了那人的喉管,血噴在灰牆上像幅抽象畫。
此刻血水正從襪子裡滲出來,在泥地上拖出斷續的紅線,像極了他在懺悔書上歪扭的字跡。
“這裡!”溫柔的聲音劃破晨霧。
田埂邊的蘆葦叢裡,半枚帶血的腳印在霜花下閃著微光。
“他來過。”李睿蹲下身,用鑷子夾起一片沾著磺胺粉的碎布。
“給,證物袋。”溫柔遞上證物袋。
李睿站起身,視野望向遠方,腳印雖然已經模糊不清,但他似乎看到了那個踉踉蹌蹌的身影,從山的那頭一路蹣跚而來。
直到他從自己的眼前走過。
人要活著就要吃飯,即使是苟延殘喘,也要填飽肚子。
可用什麼東西來填飽肚子呢?
由於沒有飯吃,他隻能到田野裡去找點兒東西充饑。像隻野狗一樣,在紅薯地裡,一會兒扒扒這裡,一會兒翻翻那裡,半天才翻出一點兒漏掉的薯塊。用袖子擦了擦,便塞進了嘴裡。
“啪”,什麼東西掉了?
他轉過頭,原來是自己的日記本。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作案後就會記上一段,但又怕被人發現,常常在寫好後又把它燒掉。
看著缺了不知道多少頁的筆記本,他搖了搖頭,“看來你也不願意再跟著我了。”
“也好,燒了吧!”
於是,他在空曠的田野裡點了一把火,就像是恐怖的鬼火。
“李睿,你看!”溫柔在不遠處的田壟上,發現了一堆灰燼,“像是一本筆記本。”
溫柔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還算完整的灰燼夾緊證物袋。
田野上風很大,灰燼早就吹散了,也就隻剩下殼子還算完整。這種牛皮紙做的殼子,即便燒掉了,上麵油印的“筆記本”三個字依然清晰可辨。
但是上麵沒有名字,估計他的主人正是知道這一點,才沒有寫上名字。
“誰會在大冷天的在這裡燒本子?”溫柔喃喃自語道。
“應該是他留下的。”李睿托著下巴說道。
“他?你是說凶手?”溫柔看向他,眼裡帶著疑惑。
“他在逃亡,”李睿看著地上的灰燼,“這是在與過去的自己告彆,他不能回頭,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