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將落。
“太白,我試過了,不行。”
甲虎聲音低沉:
“地牢那邊,根本不許如同過去般直接提人,我問過,是因為其中關押有【不周】的金鈴。”
老人抿嘴,問道:
“我那徒兒運道差的話,還能在地牢裡活多久?”
甲虎想了想,道:
“按照慣例,完全入夜後,獄卒一般會吃幾個人的,但地牢關押的人族很多,選中你徒弟的概率很小。”
“萬一呢?”
老人重複問道:
“萬一呢?”
甲虎沉默了片刻:
“太白,你想好了,如是這般做了,一旦被看穿真身,你我可能隻有提前遁走,甚至”
他臉上浮現出憂色:
“我們都不一定能離開此城。”
老人蹙眉沉思。
甲虎飲了口酒,再道:
“我才脫離鎮封不久,境界半點都未恢複,如今隻是天境第二關的假仙,你比我勝一籌,地仙,但你太老了”
他連連歎息:
“你已然開始曆經五衰了吧?一身力量能發揮出多少?而那妖城之主,與你我一樣,都是天境,但他到底是尋常天妖,還是假仙,又或也是地仙?都不可知!”
老人來回踱步,眉頭緊鎖,知道甲虎說的對,自己壽數將枯,實力大衰,
若那妖城之主也為天境第三關的地仙,自己若不‘回光返照’,恐怕還真未必是對手。
甚至,若有仙境三關的妖仙在呢?
許久,他站定,凝望天上晚霞:
“要晚上了。”
甲虎走上前:
“太白,你做出決定了麼?”
“嗯。”
他手中浮現出一口長劍,輕彈劍身,聆聽嗡鳴:
“吾去劫那地牢。”
甲虎似有預料一般,輕輕頷首:
“什麼時候?”
“月上樹梢。”
老人平靜道:
“你不必助我,且候在內城邊緣,如果出現意外,將我那剩下四個徒兒帶走。”
“可。”
甲虎遞了一壇子虎骨酒上前。
………………
“若是我們關在地牢,此刻恐怕早已脫困。”
駱霜雨最後給周牧傳音道:
“現在,等,等到入夜,等到那個吞吃我們的妖到來,等一線生機。”
周牧擰眉,沒有傳音,隻是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北邊,府邸中央處有炊煙嫋嫋,傳來些許淡淡的肉香味,時間在一點一點的流逝。
大日徹底西落,隻剩最後一絲薄暮,月已在升。
‘嘀嗒,嘀嗒’
烏雲逐漸厚重,開始下雨了,雨水一滴滴打在周牧臉上,打在院中,可卻並未衝散濃厚的血腥氣,
相反,雨水讓血泥地更加濕黏,甚至將皮肉毛氈之下的血水都擠了出來,使腥氣更濃烈。
‘吱呀~’
院門被推開,四頭真妖做禮,院中連同周牧、駱霜雨在內的十多個血食亦悚然側目,
未見來人,先聞其聲。
“找呀,找呀,找朋友”
伴隨撥浪鼓,一個稚嫩童聲唱著古老時代的童謠,那撥浪鼓聲和童謠聲漸近,
四位真妖以拳擊胸前寶甲,發出悶聲:
“主人!”
周牧看去,是一個兩三歲模樣的稚孩,眉心一點淺淺紅痣,紮著兩根衝天辮,搖晃著撥浪鼓,蹦蹦又跳跳。
“呀!”
稚孩站在雨中,兩隻小腳丫都沉入血泥,他數道:
“一個,兩個,三個.”
“十四個!”
“好多朋友!”
稚孩開心的笑了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院中,每一次邁步,都踢起雨水、皮膚、毛發、肉泥。
駱霜雨精神緊繃,似乎變成了話癆,忍不住傳音:
“還好,也是一頭真妖,但到底是氣道第一關還是第二關,就不清楚了,忍住,不要表現異常,等機會。”
周牧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的凝視著一切。
日暮,月升,烏雲,薄雨。
撥浪鼓,童謠,皮肉毛發之氈,血骨粘連之泥。
他不自覺心臟暴跳,毛孔縮張,這種詭異的驚悚感讓他汗毛豎直。
“饒命!”
有十四五歲便已成壯體的少年,嚇得肝膽俱裂,轉頭就瘋逃,四位真妖對此卻不聞不問,
而那稚孩,隻是又搖起撥浪鼓。
“找到一個好朋友”
撥浪鼓之音驟然急促,似勾魂奪魄,攝的在場十餘人手腳冰涼,而那個嚇瘋猛逃的少年也僵住,
腳步驟止之下,他麵朝下,直愣愣的摔倒在血泥毛發中,口鼻都被堵住,血水和腥氣衝進鼻腔,
少年想要掙紮,可身如凍冰,怎麼也動彈不得,呼吸逐漸微弱。
‘咚咚咚!咚咚咚!’
稚孩走到院落正中間,大搖撥浪鼓,連周牧都覺得血液流淌凝緩了,其餘人更是不堪,大都徹底凍結,眼珠子都挪不動!
“把靈魂搖散進肉裡麵,攪拌均勻,才更好吃呢。”
稚孩開心自語,一屁股坐在血泥中,濺起的血水潑在身上,點點滴滴。
‘咚咚咚!咚咚咚!’
撥浪鼓繼續搖撞,雨漸漸大了。
在場十來人,駱霜雨苦苦堅持著,魂靈搖曳,其餘人三魂七魄已然被撥浪鼓震散了兩魂五魄,癡癡傻傻,呆呆怔怔。
至於周牧。
他隻是覺得血液流速有點變慢。
僅此而已。
“我餓了。”
稚孩打了個哈欠,寶貝的將撥浪鼓收進懷中,憨憨的站起身,臉上帶著純真無邪的笑容:
“我要開動咯!”
話落。
‘撕拉!’
在周牧震怖的目光中,稚孩的肌膚撕裂,一根根樹枝從其中鑽了出來,
他的雙腳化作樹根,深深紮入泥地,軀體化作樹乾,頭發化作樹冠,雙手化作數十根雪白樹枝,狂舞搖曳!!
駱霜雨死死咬著嘴唇,心如死灰,不抱希望的傳音:
“周牧,你還有意識嗎?”
“周牧?周牧?”
半晌。
周牧聽著耳畔傳音,目光死死盯著稚孩所化的、十餘米高的妖樹,鼻翼微顫,傳音道:
“我很好。”
駱霜雨明顯愣住,旋而重重出了口氣,緊張傳音:
“不要輕舉妄動,等待,等待.”
周牧抿了抿嘴,微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