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的城邦升起了一輪烈日，殘虐地驅散了籠罩了此地無數歲月的黑暗。
而就片刻之前，當聖騎士還沒有借助神明的幫助化身“征戰天使”的時候。
邪神化身正在與黑暗精靈大法師看似隻是安靜地對視著，但其實是在暗中進行著一場精神上的對抗。
孽欲將斯凡妮的精神拉入了一個混沌的幻境。
在那隻能用恐怖形容的血色幻夢中，不可名狀的龐大神明俯視著泛著微弱光芒的弱小靈魂。
雜亂的血光中，斯凡妮的精神像是最後的一點清明，與周遭的幻境格格不入。
她在努力抵抗著神明的侵蝕——哪怕那隻是凡人的負隅頑抗。
“嗬嗬，你果然很有趣。”
血海中，頂替著斯蒂菈麵容的邪神從中浮出，圍繞著斯凡妮滑動了一圈。
“值得嗎？”
祂看著一片平靜的靈魂，詭異地微笑了起來，嘲笑道：“斯凡妮，你現在不後悔嗎？”
“明明都已經成功從我的手裡逃走了，逃了那麼久，卻還是為了讓她解脫而重新回到我的麵前。”
“哪怕你明知道就算是殺死她，她也永遠不會回到你的身邊……你這麼做，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沒有意義！”
“斯蒂菈她並不想死，是你以救贖之名親手殺了她！”
“你不但救不了她，更救不了自己。”
“哈哈哈！”
邪神滿懷惡意地低語著，靡靡之音在幻境中從四麵八方回響。
祂用褻瀆的言語刺激著凡人，試圖尋找到她精神上的漏洞，將之徹底擊潰。
答應凡人的條件，放過他們，隻帶她一個人走？
孽欲可不想被凡人擺布。
想跟邪神交易，哪有那麼容易？
祂不但要帶走斯凡妮，還要連赫伯特一同帶走！
這麼珍惜的容器，肯定是不能輕易放過的。
在靠著斯蒂菈之事刺激了一番後，見斯凡妮的靈魂不為所動，孽欲加大力度繼續低語。
“如果隻是為了斯蒂菈也就算了，你們畢竟是姐妹，可他們呢？你居然還甘願為了他們而臣服於我。”
“犧牲？”
“你渴望通過這種犧牲得到什麼？他們的感激？”
“你難道覺得他們會感激你嗎？”
邪神兩側多出了兩個麵孔，一張是一臉不屑的伊莉莎的樣子，另一個則是眼中滿是嫌棄的赫伯特。
“不，你不會得到任何的感激，他們會覺得這是你應該做的！”
“因為是你欺騙了他們！是你害得他們不得不麵對我！是你讓他們陷入到這麼危險的境地！”
三張麵孔嗤笑著、怒罵著、詰問著凡人的內心，撕開她偽裝出的平靜。
你是一切災厄的源頭！
雙生的姊妹因你而死。
好不容易獲得的友人因你而陷入危險。
就連那個心生好感的少年也因為你欺瞞而將死。
你就不愧疚嗎？
你以為這樣的犧牲就足以抵過你的罪孽嗎？
“……”
聽著一句句的質問，斯凡妮的靈魂終於有一絲顫動。
她緩緩抬起眼眸，目光在那三張麵容上掃過。
邪神說的那些，她心中又何嘗沒有想過？
她又怎會不知！！？
可在動搖的瞬間，邪神準備趁虛而入之時，斯凡妮的內心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不，不光是恢複，她的內心甚至比之前還要堅定。
斯凡妮注視著“斯蒂菈”，問道：“你有親人嗎？”
孽欲：？
神明疑惑，不知道眼前的凡人想要做什麼。
難不成，她打算反過來蠱惑一名邪神？
開什麼玩笑？
祂是司掌著【墮落】神職的邪神，根本不可能被他人蠱惑！
斯凡妮眼下的做法，隻不過是凡人最為可笑的自以為是。
“我有。”
斯凡妮感受到了孽欲的不屑，但她根本就沒有在乎，繼續自顧自地說著。
“雖然斯蒂菈她因我而死，並且就死在了我的手裡，但如果她需要，我願意為了她而死。”
她平靜地講述著，像是提起了一件稀鬆平常的小事。
“斯蒂菈”眯起了眼睛，像是盯著一個稀奇的珍寶。
“你……”
而斯凡妮麵容平靜地繼續追問。
“你有朋友嗎？”
？
“凡人？你這是在試圖教導我什麼嗎？”孽欲愣了一下，接著差點笑了出聲。
斯凡妮在做什麼？
她難道想要用所謂的“愛和友情”來感化一位邪神嗎？
“我有。”
凡人無視了神明的不屑，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他們確實因為我而陷入危險，但如果能夠讓他們平安，我願意為了他們而死。”
“這是我自願做的，跟他們是否會因此而感激沒有半點關係。”
隻有精神意誌存在的空間，凡人的想法在神明的眼中無所遁形——並無半點虛言。
在孽欲的印象中，從前的斯凡妮可不是這樣的，而是一個絕對理智，完全以自我為中心的冷血怪物。
而現在，祂看到了什麼？
那個毫無感情的特異體，竟然變成了一個感情充沛的尋常靈魂。
不，有那麼一刻，祂甚至感覺自己在麵對一個殉道者的狂熱靈魂。
願意為了他人而犧牲。
是什麼改變了她？
在逃出祂視線的這些年裡，斯凡妮到底經曆了什麼？
孽欲沉默了片刻，然後依舊是不屑一顧地嗤笑起來。
神明的意誌是不可能被那麼輕易動搖的。
“嗬，說了這麼多，這些都隻不過是你單方麵的想法。”
“你願意為了他們而死，可他們呢？”
“他們難道願意為了你而與我戰鬥？”
“不可能的！你剛才也看到了，他們甚至都不敢直視我！”
在神明化身降臨之後，吸血鬼躲藏，聖騎士更是直接閉上了眼睛。
那些怯懦的凡人甚至都不敢注視祂！
“他們值得你這麼做嗎？”
“不值得！”
這一刻，在麵對邪神的惡意時，斯凡妮卻是笑了起來。
她的靈魂沒有半點負擔輕鬆地笑了起來，點頭道：“我自己覺得值得，就足夠了。”
“就像赫伯特閣下曾經說過的，我隻不過是選擇了自己的道路，並且選擇堅定地走了下去。”
不久之前，當赫伯特跟法奧他們說出那一番話的時候，斯凡妮雖然名義上在外提前行動。
但其實，她也在現場——以“手辦”血肉分身在伊莉莎的裙子裡藏著。
她也聽到了赫伯特鼓勵他們的那一番話。
選擇了，那便去做。
不要猶豫，也不要後悔。
走下去，無論這道路是否通向死亡。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