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範惜淳的私人值房裡。
他正在批閱公文。
窗下擺著一個小泥爐,上麵溫著一壺熱茶。
仆人提起茶壺為他斟滿。
又輕聲關切道:“大人,您已勞累多日,為身體著想,還是歇歇再做吧。”
“我又何嘗不想歇著?”
範惜淳飲了茶,長舒口氣道:“奈何身處此位,上下環伺!倘有半分懈怠,即危矣啊!”
作為堯州之主,他看似尊貴威嚴,可其中凶險,卻也隻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您是擔心韓世通?”
“他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一枚棋子罷了!”
範惜淳忽得笑了。
起身來到窗前,看著院子裡飄灑的落葉目光悠長。
“世人皆道做官好!總以為當了官,便可淩駕於萬民之上!”
“可他們卻不知……”
“這‘官’上麵,還有權貴!而他們,才是能真正主宰我等命運的人!”
範惜淳微微伸手,一片落葉正巧落在手心,枯葉輕飄飄的,輕輕一捏便碎成了粉末。
“莫非您是在擔心薑家?”
仆人沒來由的眨了下眼睛,忙道:“不能吧?薑家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又豈會輕易被動搖?”
“高樓固然巍峨!”
“可正因如此,一旦它搖晃起來,就會是山崩地裂!”
範惜淳緩緩張開手。
秋風吹過,枯葉化作的粉末隨風消失在空中。
“此事因由皆係於一人!”
他話鋒一轉,歎道:“是薑家輕敵了呀!若此番程安上榜,薑家的聲譽必會受損!”
“大人言重了吧?”
仆人皺眉道:“一個少年而已,難道還能推翻薑家不成?”
“他當然鬥不過薑家!”
範惜淳語氣肯定,又無奈道:“可凡事皆有始終,一旦薑家動蕩,你覺得誰會倒黴?”
“這……”
仆人恍然驚醒!
“韓世通固然麻煩,可我等又何嘗不是薑家手裡的一枚棋子呢?”
“老夫隻希望……”
範惜淳仰頭歎道:“若真到了那一天,不被人當成棄子,就已是萬幸了!”
仆人沒說話。
心裡除了震撼,還有幾分難言的苦澀……
堂堂堯州府尹!
朝廷欽封的正三品光祿大夫,百姓眼中威風八麵的封疆大吏,在這些權貴麵前,竟也隻是一枚,隨時可以摒棄的棋子嗎?
“貢院那邊……”
少許。
範惜淳收回思緒,笑著道:“就快結束了吧?”
“辰時以過!”
仆人點點頭道:“照慣例,考卷也快該送來了!”
不過這個所謂的‘慣例’,卻不是科舉的規矩。
而是‘潛規則’!
以往貢院會在收卷之後,提前將某些內定好的考卷挑出來,送至範惜淳這裡,再由各家商議之後,擬定出最終的上榜名單。
就比如程安!
作為今年鄉試中呼聲最高的學子,他的文采和價值自不用說。
再加上薑家的乾預……
“那少年的詩詞,老夫也曾有聽聞,平心而論的話,即便是許多大家學者,怕是都比不上他!”
範惜淳無奈稱讚了一句。
又語氣冷漠道:“所以即便是‘下壓’,也不能太過,否則很容易就會引起公憤!”
說白了就是……
榜首肯定是跟他無緣了!
但名次也不能太靠後,否則就會引發負麵輿論,甚至會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