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人更是有種意氣風發的感覺。
聞言，劉備沉默了一下，倒也並未隱瞞：“掃平天下之賊，再造乾坤。”
十分簡單直接的回答。
諸葛亮淡淡一笑，指尖輕叩檀木案幾，如敲金戛玉：“昔高祖提三尺劍入鹹陽，非僅仗鴻門熱血——”
“乃有蕭何月下追韓信，子房運籌帷幄間。”
窗外夜風驟起，燭火在青銅燈台上搖曳不定。
顧澤瞥了一眼諸葛亮，並未開口打斷。
他又豈能不了解自己這個弟子的才能？
“光武昆陽破百萬，”諸葛亮忽然起身，廣袖卷起微風，“非隻靠舂陵子弟死戰。”
他足尖輕點青磚，眼神明亮的看著劉備，再次說道：“須知忠武定河北，神兵天降破隴右。”
“——再造乾坤，豈能光憑著一腔熱血？”
劉備的表情異常複雜。
他緊緊的盯著諸葛亮，有些難以相信這些話是從這般年輕之人口中說出，沉默了良久這才開口：“先生此言說的是.”
“在下曾聞玄德公之事。”
諸葛亮悠然開口，臉上表情始終不變，“玄德公大義助曹，然破賊之後卻將城池留給曹軍。”
“不知玄德公以為兗州牧乃是何種人？”
劉備微微皺眉，沉默了一下才道：“漢臣也。”
曹操確實有過伐琅琊之舉。
然卻始終未有判漢之實，更是在他與盧植昭告天下宣袁氏之罪時，立刻轉攻袁紹。
從始至終，他一切的表現都沒有半點判漢之實。
“玄德公此言謬矣。”諸葛亮笑著搖了搖頭：“——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梟雄。”
“此乃昔年曹操年幼時所獲之評，玄德公竟以為曹操乃是漢臣？”
他不急不緩的說著自己對曹操的判斷。
“曹操此人從入兗州起，便一直順勢而為，積蓄實力。”
“先順袁紹。”
“快速定下兗州根基。”
“隨後借漢臣之名再伐袁紹，聲勢再漲。”
“玄德公以為，此戰之後若袁紹敗亡，以當前時局，曹操定會雄踞幽冀兗三洲。”
“屆時曹操若再破袁術而得豫揚。”
“青州又該何去何從？”
“如今之天下，甚至劉氏諸侯都坐看漢室衰敗，玄德公當真以為人心能夠始終不變？”
劉備的表情愈發嚴肅。
諸葛亮的這句話，可謂是直指當前局勢的核心。
這一次，劉備沉默了良久，旋即便直接站了起來，朝著諸葛亮躬身一拜：“還請先生教我。”
“玄德公無需如此。”諸葛亮連忙認真回禮，“在下擔不起玄德公此禮。”
“先生切莫如此自謙。”劉備十分執拗，認真的道：“先生一言，如撥雲見日使我茅塞頓開。”
“當今天下動亂不斷，備雖誓要匡扶漢室，但隻歎才能不足。”
“還請先生賜教。”
諸葛亮看了顧澤一眼，見顧澤表情未變，他這才悠悠開口：“當今之世，四方諸侯割據。”
“玄德公雖居青州。”
“然以一州之力，自是難以定天井下。”
“當今之際，玄德公應趁此時機，縱不能全得冀幽之地，亦要取渤海、河間二郡以連青州。”
“同時亦可取幽州廣陽漁陽等地”
“.”
諸葛亮侃侃而談。
劉備的表情是愈發的複雜。
對於他而言，諸葛亮的這些話可謂是撥開雲霧見光明。
他確實從未考慮過這麼多的東西，隻是靠著自己的一腔熱血想要平定天下。
他緊緊盯著諸葛亮，待諸葛亮說完之後，立刻便朝著諸葛亮跪了下去，絲毫都不在乎自己的身份。
“先生之才備望塵莫及。”
“若先生不棄，在下願拜先生為軍師，此生絕不相負。”
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備的此舉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諸葛亮的表情也是不由得微微一變，連忙便想拉起劉備。
但劉備的表情卻始終都是那般堅定無畏所動。
無數的思緒不斷從諸葛亮的腦海之中閃過。
這一瞬間，他本能的便看向了顧澤。
顧澤此時其實也很意外。
若是他的話此時或許便已經答應劉備了。
畢竟劉備從趕來巨鹿之後對整個顧氏的態度他都很滿意。
但很可惜，為了整個家族，他不能離開巨鹿。
他並未做出任何的乾涉。
自己這個弟子的才能他是知道的。
遠超他這個師傅。
此事還需要諸葛亮自己做抉擇。
諸葛亮似乎猜出了顧澤的心思，不由得再次看向了劉備，猶豫了一下後，終是搖了搖頭：
“蒙玄德公大恩，但亮如今尚不想出世，無法隨玄德公而去。”
諸葛亮對於顧熙十分的崇拜。
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早已立下了誓言，不遇明主此生絕不出世。
雖然劉備如今看上去確實仁義。
但他也必須要深思熟慮。
且最關鍵的是，諸葛玄患病了，無論如何他都必須要趕往荊州。
聞言，劉備的身體不由得便微微一顫：“先生，備難不成”
“玄德公！”
未等劉備說完，諸葛亮便直接打斷了他，亦是朝他跪了下去：“玄德公之仁義，亮自知曉。”
“然百善孝為先。”
“亮如今終是無法隨玄德公而去。”
他將諸葛玄的事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關羽趙雲那難看的臉色才漸漸緩和了些許。
而劉備亦是無法再多說什麼。
——大漢以孝治國！
諸葛亮此舉誰都挑不出任何的問題。
不過劉備並未死心，而是再次朝著諸葛亮一拜：“先生既要儘孝，備不能阻。”
“待他日，備定當前往荊州。”
“再請先生出山。”
這一次，諸葛亮並未再說些什麼，而是微微點了點頭。.
渤海。
陣陣喊殺聲不斷響起。
袁紹坐在主位之上，表情無比的嚴肅。
他也未曾能料到。
自己竟然會在短短時間之內，落到這個下場。
在場一眾謀臣此時的表情也是無比凝重，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疲憊。
這時，一道急切的呼喊聲猛地傳了過來開。
“報！”
隻見一個侍衛慌亂的衝了進來，剛一闖進堂內便直接跪在了地上。
“主公，呂布率領麾下突然棄我等而去，我軍陣線大潰，曹軍已經殺進來了！”
氣氛陡然一變。
“呂布這惡賊！竟敢棄主而去？”
“好一個無恥小人！”
一聲聲難以置信的聲音瞬間響起。
但僅僅罵了兩句，眾人便仿佛是意識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棄主而去？
呂布連弑殺義父這種事都做的出來。
又何況是棄主而去？
想到這些，當下便有人終是反應了過來，紛紛朝著袁紹跪了下去。
“主公，形勢危急，還請主公速速退去！”
“快！來人保護主公！”
“.”
整個堂內的氣氛頓時變了，眾人皆是無比的慌亂。
反倒是袁紹在經過短暫的憤怒之後倒是直接冷靜了下來。
“退？”
“還能退到哪裡去？”
他就這樣平靜的看著眾人，自嘲一笑：“想我袁本初也是名震天下之人，卻不料竟會落到如此下場。”
說著，他隻感體內氣血翻湧。
無數的思緒不斷從腦海之中閃了出來。
從幼時的誌向；
再到昔年聯合世家與顧熙暗中博弈，最後得知顧熙身死時的興奮。
他是何時有的野心呢？
似乎就是那個時候。
當聽聞顧熙身死之時，他感受到了上天似乎已經舍棄了大漢。
袁氏的機會終於來了.
不覺間，一縷鮮血猛地便從嘴角流了下來。
但他卻毫不在意，隻是緩緩起身迎著眾人那驚慌失措的表情走出了堂內，看向了那耀眼的天空。
“天既厭漢，何不重我袁氏？”
他猛地發出了一聲怒吼，眼神之中滿是不甘。
一聲聲的哀泣之音猛地響起。
袁紹緩緩的拔出了腰間的胯劍，旋即看向了在場的眾人：“諸君皆是有能之人。”
“無需隨我袁紹赴死。”
“袁氏四世三公，我乃袁氏之子，絕不能死在那閹人之後的手中。”
直至這一刻，眾人終於是明白了袁紹到底要做什麼。
“主公！！”
立刻便有人高呼了一聲，想要衝上前來攔住袁紹。
但袁紹卻早已下定了決心。
絲毫不給眾人機會，持劍便直接於自己頸部劃去。
“噗”的一聲。
鮮血瞬間噴湧而出，袁紹整個人立刻便倒了下去。
“主公！！”
聲聲絕望的喊聲瞬間響了起來。
不少人都立刻衝了上去，想要捂住那噴濺的鮮血。
但袁紹這一劍刺的可是要害。
又怎麼可能救得下來？
而且最關鍵的是，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著絕對的忠心。
反倒是相反，有太多人更加在乎自己的性命。
整個袁紹大營徹底混亂。
曹操也未曾料到這一戰竟然會以如此方式收場。
當他率軍殺到袁紹主帳之時，亦是愣住了。
隻見足足數十人的屍體倒在地上，將袁紹的屍體圍在了當中。.
消息不斷傳開。
——袁紹會敗亡的如此迅速，可以說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甚至就連劉備都未曾想到。
他才剛剛離開巨鹿，便收到了這個消息。
而於他而言，最為關鍵的還不是這個。
隨後曹操便派人再次給他送來了消息，呂布率領數千精銳殺向了青州。
諸葛亮的話一語成讖。
可以說這就是在逼著劉備退出冀幽二州。
無論曹操說的是否為真，劉備都必須要返回青州。
青州可是他的根基。
雖然他在青州之地留下了些許守軍，但所有的精銳幾乎都在他麾下。
呂布若是當真殺向了青州，青州便有了巨大的風險。
他必須回援！
關羽趙雲等人皆是請命回援青州，想讓劉備率軍留在冀州，與曹操爭奪冀幽之利。
但劉備卻拒絕了此事。
他神色堅定的看著關羽趙雲二人。
“三弟如今可還在青州，青州守軍皆是老弱，且還有數萬追隨我劉備而來的百姓。”
“我豈能看著他們犯險？”
無論曹操到底是不是故意放任呂布殺向青州的，他都必須要返回青州。
這就是劉備！
也唯有他會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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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興七年，備、操合兵伐冀州。
紹初戰鄴城不利，退保常山，後連烏桓、鮮卑之眾以抗王師。
十月朔，操親提虎豹騎破陣渤海，驍將呂布臨陣倒戈，冀州軍遂潰。
紹登高丘觀敗勢，見旌旗委地，煙塵蔽天，撫劍歎曰：“四世簪纓竟絕於野！天既厭漢德，何獨摧我袁氏！“
遂橫劍北向，厲聲嘯曰：“四世三公骨，不共閹豎塵！九泉逢光武，猶問鼎輕重！”
言訖引刃決喉，血濺五步，時狂風驟起，渤海為之嗚咽。”
——《漢末英雄錄.袁紹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