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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勘皮靴單證二郎神(1 / 2)

柳色初濃,餘寒似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縠紋微皺,碧波粼粼。

仙娥花月精神,奏鳳管鸞簫鬥新。萬歲聲中,九霞杯內,長醉芳春。

這首詞調寄《柳梢青》,乃故宋時一個學士所作。單表北宋太祖開基,傳至

第八代天子,廟號徽宗,便是神霄玉府虛淨宣和羽士道君皇帝。這朝天子,乃是

江南李氏後主轉生。父皇神宗天子,一日在內殿看玩曆代帝王圖像,見李後主鳳

神體態,有蟬脫穢濁,神遊八極之表,再三讚歎。後來便夢見李後主投身入宮,

遂誕生道君皇帝。少時封為端王。從小風流俊雅,無所不能。後因哥哥哲宗天子

上仙,群臣扶立端王為天子。即位之後,海內乂安,朝廷無事,道君皇帝頗留意

苑囿。宣和元年,遂即京城東北隅,大興工役,鑿池築囿,號壽山銀嶽。命宦官

梁師成董其事。又命朱勔取三吳二浙三川兩廣珍異花木、瑰奇竹石以進,號曰

“花石綱”。竭府庫之積聚,萃天下之伎巧,凡數載而始成。又號為萬歲山。奇

花美木,珍禽異獸,充滿其中。飛樓傑觀,雄偉瑰麗,不可勝言。內有玉華殿、

保和殿、瑤林殿、大寧閣、天真閣、妙有閣、層巒閣、琳霄亭、騫鳳垂雲亭,說

不儘許多景致。時許侍臣蔡京、王黼、高俅、童貫、楊戩、梁師成縱步遊賞。時

號“宣和六賊”。有詩為證:瓊瑤錯落密成林,竹檜交加爾有陰。恩許塵凡時縱

步,不知身在五雲深。

單說保和殿西南,有一坐玉真軒,乃是官家第一個寵幸安妃娘娘妝閣,極是

造得華麗。金鋪屈曲,玉檻玲瓏,映徹輝煌,心目俱奪。時侍臣蔡京等,賜宴至

此,留題殿壁。有詩為證:保和新殿麗秋輝,詔許塵凡到綺闈。雅宴酒酣添逸興,

玉真軒內看安妃。

不說安妃娘娘寵冠六宮。單說內中有一位夫人,姓韓,名玉翹,妙選入宮,

年方及笄。玉佩敲磐,羅裙曳雲。體欺皓雪之容光,臉奪芙蓉之嬌豔。隻因安妃

娘娘三千寵愛偏在一身,韓夫人不沾雨露之恩。時值春光明媚,景色撩人,未免

恨起紅茵,寒生翠被。月到瑤階,愁莫聽其鳳管;蟲吟粉壁,怨不寐於鴛衾。既

厭曉妝,漸融春思,長籲短歎,看看惹下一場病來。有詞為證:

任東風老去,吹不斷淚盈盈。記春淺春深,春寒春暖,春雨春晴,都斷送佳

人命。落花無定挽春心。芳草猶迷舞蝶,綠楊空語流鶯。

玄霜著意搗初成,回首失雲英。但如醉如癡,如狂如舞,如夢如驚。香魂至

今迷戀,問真仙消息最分明。幾夜相逢何處,清風明月蓬瀛。

漸漸香消玉減,柳嚬花困,太醫院診脈,吃下藥去,如水澆石一般。忽一日,

道君皇帝在於便殿,敕喚殿前太尉楊戩前來,天語傳宣道:“此位內家,原是卿

所進奉。今著卿領去,到府中將息病體。等得痊安,再許進宮未遲。仍著光祿寺

每日送膳,太醫院伺候用藥,略有起色,即便奏來。”當下楊戩叩頭領命,即著

官身私身搬運韓夫人宮中箱籠裝奩,一應動用什物器皿,用暖輿抬了韓夫人,隨

身帶得養娘二人,侍兒二人,一行人簇擁著,都到楊太尉府中。太尉先去對自己

夫人說知,出廳迎接。便將一宅分為兩院,收拾西園與韓夫人居住,門上用鎖封

著,隻許太醫及內家人役往來。太尉夫妻二人,日往候安一次。閒時就封閉了門,

門傍留一轉桶,傳遞飲食、消息。正是:

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

將及兩月,漸覺容顏如舊,飲食稍加。太尉夫妻好生歡喜,排下酒席,一當

起病,一當送行。當日酒至五巡,食供兩套,太尉夫婦開言道:“且喜得夫人貴

體無事,萬千之喜。旦晚奏過官裡,選日入宮,未知夫人意下何如?”韓夫人叉

手告太尉、夫人道:“氏兒不幸,惹下一天愁緒,臥病兩月,才得小可。再要於

此寬住幾時,伏乞太尉、夫人方便,且未要奏知官裡。隻是在此打攪,深為不便。

氏兒彆有重報,不敢有忘。”太尉、夫人隻得應允。

過了兩月,卻是韓夫人設酒還席。叫下一名說評話的先生,說了幾回書。節

次說及唐朝宣宗宮內,也是一個韓夫人,為因不沾雨露之恩,思量無計奈何,偶

向紅葉上題詩一首,流出禦溝。詩曰:

流水何太急?深宮儘日閒。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卻得外麵一個應試官人,名喚於佑,拾了紅葉,就和詩一首,也從禦溝中流

將進去。後來那官人一舉成名,天子體知此事,卻把韓夫人嫁與於佑,夫妻百年

偕老而終。這裡韓夫人聽到此處,驀上心來,忽地歎一口氣,口中不語,心下尋

思:“若得奴家如此僥幸,也不枉了為人一世!”當下席散,收拾回房。睡至半

夜,便覺頭痛眼熱,四肢無力,遍身不疼不癢,無明業火熬煎,依然病倒。這一

場病,比前更加沉重。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船遲更遇打頭風。

太尉夫人早來候安,對韓夫人說道:“早是不曾奏過官裡,宣取入宮。夫人

既到此地,且是放開懷抱,安心調理。且未要把入宮一節,記掛在心。”韓夫人

謝道:“感承夫人好意,隻是氏兒病入膏肓,眼見得上天遠,入地便近,不能報

答夫人厚恩,來生當效犬馬之報。”說罷,一絲兩氣,好傷感人。太尉夫人甚不

過意,便道:“夫人休如此說。自古吉人天相,眼下凶星退度,自然貴體無事。

但說起來,吃藥既不見效,枉淘壞了身子。不知夫人平日在宮,可有甚願心未經

答謝?或者神明見責,也不可知。”韓夫人說道:“氏兒入宮以來,每日愁緒縈

絲,有甚心情許下願心。但今日病勢如此,既然吃藥無功,不知此處有何神聖,

祈禱極靈,氏兒便對天許下願心。若得平安無事,自當拜還。”太尉夫人說道:

“告夫人得知,此間北極佑聖真君,與那清源妙道二郎神,極是靈應。夫人何不

設了香案,親口許下保安願心。待得平安,奴家情願陪夫人去賽神答禮。未知夫

人意下何如。”韓夫人點頭應允。侍兒們即取香案過來。隻是不能起身,就在枕

上,以手加額,禱告道:“氏兒韓氏,早年入宮,未蒙聖眷,惹下業緣病症,寄

居楊府。若得神靈庇護,保佑氏兒身體康健,情願繡下長幡二首,外加禮物,親

詣廟廷,頂禮酬謝。”當下太尉夫人也拈香在手,替韓夫人禱告一回,作彆,不

提。

可霎作怪,自從許下願心,韓夫人漸漸平安無事。將息至一月之後,端然好

了。太尉夫婦不勝之喜,又設酒起病。太尉夫人對韓夫人說道:“果然是神道有

靈,勝如服藥萬倍。卻是不可昧心,負了所許之物。”韓夫人道:“氏兒怎敢負

心!目下繡了長幡,還要屈夫人同去,了還心願。未知夫人意下如何?”太尉夫

人答道:“當得奉陪。”當日席散,韓夫人取出若乾物事,製辦賽神禮物,繡下

四首長幡。自古道得好:火到豬頭爛,錢到公事辦。憑你世間稀奇作怪的東西,

有了錢,那一件不做出來。不消幾日,繡就長幡,用根竹竿叉起,果然是光彩奪

目。選了吉日良時,打點信香禮物,官身私身,簇擁著兩個夫人,先到北極佑聖

真君廟中。廟官知是楊府鈞眷,慌忙迎接至殿上,宣讀疏文,掛起長幡。韓夫人

叩齒禮拜。拜畢,左右兩廊遊遍,廟官獻茶。夫人分付當道的賞了些銀兩,上了

轎簇擁回來。一宿晚景不提。明早又起身,到二郎神廟中,卻惹出一段蹊蹺作怪

的事來。正是:

情知語是鉤和線,從前釣出是非來。

話休煩絮。當下一行人到得廟中,廟官接見,宣疏拈香禮畢。卻好太尉夫人

走過一壁廂,韓夫人向前輕輕將指頭挑起銷金黃羅帳幔來,定睛一看,不看時萬

事全休,看了時,吃那一驚不小!但見:頭裹金花襆頭,身穿赭衣繡袍,腰係藍

田玉帶,足登飛鳳烏靴。雖然土木形骸,卻也豐神俊雅,明眸皓齒,但少一口氣

兒,說出話來。當下韓夫人一見,目眩心搖,不覺口裡悠悠揚揚,漏出一句俏語

低聲的話來:“若是氏兒前程遠大,隻願將來嫁得一個丈夫,恰似尊神模樣一般,

也足稱生平之願。”話猶未了,恰好太尉夫人走過來,說道:“夫人,你卻在此

禱告甚麼?”韓夫人慌忙轉口道:“氏兒並不曾說甚麼。”太尉夫人再也不來盤

問。遊玩至晚歸家,各自安歇不題。正是:

要知心腹事,但聽口中言。

卻說韓夫人到了房中,卸去冠服,挽就烏雲,穿上便服,手托香腮,默默無

言,心心念念,隻是想著二郎神模樣。驀然計上心來,分付侍兒們端正香案,到

花園中人靜處,對天禱告:“若是氏兒前程遠大,將來嫁得一個丈夫,好像二郎

尊神模樣,煞強似入宮之時,受千般淒苦,萬種愁思。”說罷,不覺紛紛珠淚滾

下腮邊。拜了又祝,祝了又拜。分明是癡想妄想,不道有這般巧事!韓夫人再三

禱告已畢,正待收拾回房,隻聽得萬花深處,一聲響亮,見一尊神道,立在夫人

麵前。但見:龍眉鳳目,皓齒鮮唇,飄飄有出塵之姿,冉冉有驚人之貌。若非閬

苑瀛洲客,便是餐霞吸露人。仔細看時,正比廟中所塑二郎神模樣,不差分毫來

去。手執一張彈弓,又像張仙送子一般。韓夫人又驚又喜。驚的是天神降臨,未

知是禍是福;喜的是神道歡容笑口,又見他說出話來。便向前端端正正道個萬福,

啟朱唇,露玉齒,告道:“既蒙尊神下降,請到房中,容氏兒展敬。”當時二郎

神笑吟吟同夫人入房,安然坐下。夫人起居已畢,侍立在前。二郎神道:“早蒙

夫人厚禮。今者小神偶然閒步碧落之間,聽得夫人禱告至誠。小神知得夫人仙風

道骨,原是瑤池一會中人。隻因夫人凡心未靜,玉帝暫謫下塵寰,又向皇宮內苑,

享儘人間富貴榮華。謫限滿時,還歸紫府,證果非凡。”韓夫人見說,歡喜無任。

又拜禱道:“尊神在上:氏兒不願入宮。若是氏兒前程遠大,將來嫁得一個良人,

一似尊神模樣,偕老百年,也不辜負了春花秋月,說甚麼富貴榮華!”二郎神微

微笑道:“此亦何難,隻恐夫人立誌不堅。姻緣分定,自然千裡相逢。”說畢起

身,跨上檻窗,一聲響亮,神道去了。

韓夫人不見便罷,既然見了這般模樣,真是如醉如癡,和衣上床睡了。正是:

歡娛嫌夜短,寂寞恨更長。

番來覆去,一片春心,按納不住。自言自語,想一回,定一回:“適間尊神

降臨,四目相視,好不情長!怎地又瞥然而去?想是聰明正直為神,不比塵凡心

性,是我錯用心機了!”又想一回道:“是適間尊神豐姿態度,語笑雍容,宛然

是生人一般。難道見了氏兒這般容貌,全不動情?還是我一時見不到處,放了他

去?算來還該著意溫存,便是鐵石人兒,也告得轉。今番錯過,未知何日重逢!”

好生擺脫不下。眼巴巴盼到天明,再做理會。及至天明,又睡著去了。直到傍午,

方才起來。

當日無情無緒,巴不到晚,又去設了香案,到花園中禱告如前:“若得再見

尊神一麵,便是三生有幸!”說話之間,忽然一聲響亮,夜來二郎神又立在麵前。

韓夫人喜不自勝,將一天愁悶,已冰消瓦解了。即便向前施禮,對景忘懷:“煩

請尊神入房,氏兒彆有衷情告訴。”二郎神喜孜孜堆下笑來,便攜夫人手,共入

蘭房。夫人起居已畢,二郎神正中坐下,夫人侍立在前。二郎神道:“夫人分有

仙骨,便坐不妨。”夫人便斜身對二郎神坐下。即命侍兒安排酒果,在房中一杯

兩盞,看看說出衷腸話來。道不得個:春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當下韓夫人解

佩出湘妃之玉,開唇露漢署之香:“若是尊神不嫌穢褻,暫息天上征輪,少敘人

間恩愛。”二郎神欣然應允,攜手上床,雲雨綢繆。夫人傾身陪奉,忘其所以。

盤桓至五更,二郎神起身,囑付夫人保重,再來相看。起身穿了衣服,執了彈弓,

跨上檻窗,一聲響亮,便無蹤影。韓夫人死心塌地,道是神仙下臨,心中甚喜。

隻恐太尉夫妻催他入宮,隻有五分病,裝做七分病,間常不甚十分歡笑。每到晚

來,精神炫耀,喜氣生春。神道來時,三杯已過,上床雲雨,至曉便去,非止一

日。忽一日,天氣稍涼,道君皇帝分散合宮秋衣。偶思韓夫人,就差內侍捧了旨

意,敕賜羅衣一襲,玉帶一圍,到於楊太尉府中。韓夫人排了香案,謝恩禮畢。

內侍便道:“且喜娘娘貴體無事。聖上思憶娘娘,故遣賜羅衣玉帶,就問娘娘病

勢已痊,須早早進宮。”韓夫人管待使臣,便道:“相煩內侍則個。氏兒病體隻

去得五分。全賴內侍轉奏,寬限進宮,實為恩便。”內侍應道:“這個有何妨礙,

聖上那裡也不少娘娘一個人。入宮時,隻說娘娘尚未全好,還須耐心保重便了。”

韓夫人謝了,內侍作彆不題。到得晚間,二郎神到來,對韓夫人說道:“且喜聖

上寵眷未衰,所賜羅衣玉帶,便可借觀。”夫人道:“尊神何以知之?”二郎神

道:“小神坐觀天下,立見四方。諒此區區小事,豈有不知之理?”夫人聽說,

便一發將出來看。二郎神道:“大凡世間寶物,不可獨享。小神缺少圍腰玉帶,

若是夫人肯舍施時,便完成善果。”夫人便道:“氏兒一身已屬尊神,緣分非淺。

若要玉帶,但憑尊神將去。”二郎神謝了,上床歡會。未至五便起身,手執彈弓,

拿了玉帶,跨上檻窗,一聲響亮,依然去了。卻不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

為。

韓夫人與太尉居止,雖是一宅分為兩院,卻因是內家內人,早晚愈加堤防。

府堂深穩,料然無閒雜人輒敢擅入。但近日來常見西園徹夜有火,唧唧噥噥,似

有人聲息。又見韓夫人精神旺相,喜容可掬。太尉再三躊躕,便對自己夫人說道:

“你見韓夫人有些破綻出來麼?”太尉夫人說道:“我也有些疑影,隻是府中門

禁甚嚴,決無此事,所以坦然不疑。今者太尉既如此說,有何難哉。且到晚間,

著精細家人,從屋上扒去,打探消息,便有分曉,也不要錯怪了人。”太尉便道:

“言之有理!”當下便喚兩個精細家人,分付他如此如此,教他:“不要從門內

進去,隻把摘花梯子,倚在牆外,待人靜時,直扒去韓夫人臥房,看他動靜,即

來報知。此事非同小可的勾當,須要小心在意!”二人領命去了,太尉立等他回

報。不消兩個時辰,二人打看得韓夫人房內這般這般,便教太尉屏去左右,方才

將所見韓夫人房內坐著一人說話飲酒,“夫人口口聲聲稱是尊神,小人也仔細想

來,府中牆垣又高,防閒又密,就有歹人,插翅也飛不進。或者真個是神道也未

見得。”太尉聽說,吃那一驚不小。叫道:“怪哉!果然有這等事!你二人休得

說謊,此事非同小可。”二人答道:“小人並無半句虛謬。”太尉便道:“此事

隻許你知我知,不可泄漏了消息!”二人領命去了。太尉轉身對夫人一一說知:

“雖然如此,隻是我眼見為真。我明晚須親自去打探一番,便看神道怎生模樣。”

捱至次日晚間,太尉複喚過昨夜打探二人來,分付道:“你兩人著一個同我

過去,著一人在此伺候,休教一人知道。”分付已畢,太尉便同一人過去,捏腳

捏手,輕輕走到韓夫人窗前,向窗眼內把眼一張,果然是房中坐著一尊神道,與

二人說不差。便待聲張起來,又恐難得脫身。隻得忍氣吞聲,依舊過來,分付二

人休要與人胡說。轉入房中,對夫人說個就裡:“此乃必是韓夫人少年情性,把

不住心猿意馬,便遇著邪神魍魎,在此汙淫天眷。決不是凡人的勾當,便須請法

官調治。你須先去對韓夫人說出緣由,待我自去請法官便了。”夫人領命。明早

起身,到西園來,韓夫人接見。坐定,茶湯已過,太尉夫人屏去左右,對麵論心,

便道:“有一句話要對夫人說知。夫人每夜房中,卻是與何人說話,唧唧噥噥,

有些風聲,吹至我耳朵裡。隻是此事非同小可,夫人須一一說知,不要隱瞞則個。”

韓夫人聽說,滿麵通紅,便道:“氏兒夜間房中並沒有人說話,隻氏兒與養娘們

閒話消遣,卻有甚人到來這裡!”太尉夫人聽說,便把太尉夜來所見模樣,一一

說過。韓夫人嚇得目睜口呆,罔知所措。太尉夫人再三安慰道:“夫人休要吃驚!

太尉已去請法官到來作用,便見他是人是鬼。隻是夫人到晚間,務要陪個小心,

休要害怕!”說罷,太尉夫人自去,韓夫人到捏著兩把汗。

看看至晚,二郎神卻早來了。但是他來時,那彈弓緊緊不離左右。卻說這裡

太尉請下靈濟宮林真人手下的徒弟,有名的王法官,已在前廳作法。比至黃昏,

有人來報:“神道來了!”法官披衣仗劍,昂然而入,直至韓夫人房前,大踏步

進去,大喝一聲:“你是何妖邪?卻敢淫汙天眷!不要走,吃吾一劍!”二郎神

不慌不忙,便道:“不得無禮!”但見: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嬰孩,弓開如

滿月,彈發似流星。當下一彈弓,正中王法官額角上,流出鮮血來,霍地望後便

倒,寶劍丟在一邊。眾人慌忙向前扶起,往前廳去了。那神道也跨上檻窗,一聲

響亮,早已不見。當時卻是怎地結果?正是:

說開天地怕,道破鬼神驚。

卻說韓夫人見二郎神打退了法官,一發道是真仙下降,愈加放心,再也不慌。

且說太尉已知法官不濟,隻得到賠些將息錢,送他出門。又去請得五嶽觀潘

道士來。那潘道士專一行持五雷天心正法,再不苟且,又且足智多謀。一聞太尉

呼喚,便來相見,太尉免不得將前事一一說知。潘道士便道:“先著人引領小道

到西園,看他出沒去處,但知是人是鬼。”太尉道:“說得有理。”當時潘道士

彆了太尉,先到西園韓夫人臥房,上上下下,看了一會。又請出韓夫人來拜見了,

看了他氣色。轉身對太尉說:“太尉在上,小道看起來,韓夫人麵上部位氣色,

並無鬼祟相侵。隻是一個會妖法的人做作,小道自有處置。也不用書符咒水、打

鼓搖鈴,待他來時,小道甕中捉鱉,手到拿來。隻怕他識破局麵,再也不來,卻

是無可奈何。”太尉道:“若得他再也不來,便是乾淨了。我師且留在此,閒話

片時則個。”

說話的,若是這廝識局知趣,見機而作,恰是斷線鷂子,一般再也不來,落

得先前受用了一番,且又完名全節,再去彆處利市,有何不美?卻不道是:得意

之事,不可再作,得便宜處,不可再往。

卻說那二郎神畢竟不知是人是鬼。卻隻是他嘗了甜頭,不達時務,到那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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