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阿青娘子是否真的痛恨寇謙之,她無疑是個心善的人。
對於朱溫這樣一個小輩的人頭,她也沒什麼興趣。
取得她的信任之後,朱溫和蘭素亭便得到了想要的炭火與熱水。
進屋後,朱溫便發現這宅子裡哪怕不生炭火,也相當暖和。
地下必然另有炭火,將宅院變成了一張巨大的火炕,煙氣則自地道在遠處排出。
如此一來,秋冬取暖的煙氣和造飯的炊煙,都不會直接升騰到宅子正上空。這樣不但乾淨,也讓人越發不容易注意到這座隱藏在連綿蒿草當中的宅子。
荒野上連尋路都不大容易。朱溫和蘭素亭為了躲雨,闖進這座隱秘的大宅,實是極端巧合下發生的事情。
暴雨淋灑,使得蘭素亭的寒疾很快加重,朱溫隻能承阿青夫人的好意,在這裡歇息數日,順便也陪阿青夫人說說話。
宅內婢仆中有懂醫術的,當下為蘭素亭熬製了湯藥,朱溫親手喂下去,經了兩三日,她的病情很快好轉。
能下床之後,她便強撐著身子,要給阿青夫人等人做飯菜報答。
大宅內有鐵鍋,是富貴人家才有的炊具。一般百姓家的陶鍋,經不起翻炒。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蘭素亭炒菜炒得極好,甚至比府上的大廚手藝還要好。
一道麻油炒雞子,一道豬肉藕丁,簡單的菜肴,加些料酒,便色澤明麗,滿室生香,令人食指大動。
無論是阿青母子二人,還是府內的婢仆,嘗了之後均是讚不絕口。
“商隊首領家裡有鐵鍋,我跟他夫人學過。”蘭素亭撚著衣角,垂眸解釋道。
又對朱溫細聲細氣地道:“回去之後,讓那位侍女去照料彆人罷?素亭真的不用人服侍……”
“你的飯菜,以後可以偶爾做給營裡的弟兄吃。”朱溫撫摸著她光潔柔膩的小手,評價道:“這麼好一雙手,倘若做飯菜的時候太多,就沒多少時間習字了。讀書人嘛,還得把精力放在本職上。”
正在兩人竊竊私語時,阿青夫人清麗的目光突然自兩丈開外投來,眼神流轉,若有深意。
告辭前夕,阿青夫人突然提出想和朱溫搭個手。
“太多年沒和像樣的對手拆過招,實在很悶。”阿青歎惋地道。
朱溫沒有使自己的大夏龍雀寶刀,隻以一柄普通的長刀和阿青比鬥。
阿青則手持一柄輕盈的秀劍,神態極為輕鬆,甚至有兩三分柔媚。
她的孩子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母親,顯然早知道阿娘有著不錯的身手,並對這種事情相當驕傲。
朱溫雖是晚輩,但阿青夫人是女子,他便仍恭敬地請阿青先手。
秀劍劍身急速抖動,幻出一道道遊蛇般的殘影,向朱溫疾撲而來,迅捷竟似不在那日的絲線機關之下。
這劍是以熟鐵打成,不如一般的刀劍堅硬,卻柔韌有彈性。發力之時,劍鋒顫動如蜂蝶振翅,配上輕捷淩厲的劍法,出劍時便如化成千萬道一般。
朱溫不敢怠慢,出刀遮攔,守得固若金湯,水潑不進。
刀劍相交,攻守的變幻如同潰堤而出的秋水,其流速與方向都無可捉摸。
“分生死。”朱溫陡見阿青夫人朱唇輕張,三個字極為清晰地傳入自己耳中。
秀劍忽地幻出漫天殘影,頃刻迸發出如巨蟒纏繞般的殺意,將朱溫從頭至腳封困其間。
他還仿佛看到許多條毒蛇吐著腥氣,森厲地向他撲麵而至。
毒蛇自然皆是幻象,但噴吐在口鼻上的腥氣,卻是那樣的真實,令他幾乎無法呼吸。
這樣必殺的劍意之中,阿青的身形顯得異常妖麗,雪膩肌膚在晨光照耀下,如在五光十色的夢幻中。
但朱溫隻感覺到死亡近在咫尺。
他發力咬破舌尖,劇痛令他清醒,眼中幻象儘去,咬緊牙關,人隨刀走,以所當無前的氣勢,頃刻衝破了劍意如泥澤般的封鎖。
不可抑止地,一股殺意於心中滔天而起,令他的雙眸亦泛上淡淡的血紅。
他今日所用的明明並非大夏龍雀寶刀。
但他接下來的招式,與他此前的動作,已是形成一個連續的整體,不容改變,無從收招。
朱溫腳下步法如電,掠至阿青夫人背後,一刀刺下,刀刃一翻,便將倉促收回的秀劍格得脫手,震入高天。
刀刃一掃,穿透衣裳,自背骨縫隙之間突刺而入。
阿青口中發出一聲低低的痛哼。
這聲音令朱溫想起劈殺寇謙之時的情景,終於在間不容發時,恢複了理智,竭力收招,刀刃洞肺而過,避開了心臟。
長刀拔出,鮮血如泉噴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