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烏竹眠擅長畫符籙,對禁製很有研究,
她沒急著動,而是三兩下攀到了樹上坐著,繼續觀察開陽峰周圍運轉的禁製,烏黑的瞳孔裡泛起點點熒光,如星河傾落。
萬事萬物無常,但其中皆有定數,全則必缺,極則必反,盈則必虧,生滅、更替、輪回,周而複始,這些在旁人看來雜亂無章的禁製,在她眼中卻逐漸理出了順序和規律。
百年前,烏竹眠剛開始學畫符籙的時候,九階大符籙師胥月就曾感歎過:“符修一脈注重神魂和領悟力,而烏竹眠此人,乃是萬世難得一遇的符道天才。”
後來她也確實沒有辜負這番話,真正做到了能一筆繪天地,以法鎮蒼穹。
烏竹眠的速度很快,把身上僅剩的另一張符籙掏了出來,這張是天雷符,可以召喚天雷,威力足以摧毀一座山嶽。
而眾所周知,繪符的符修越厲害,符籙的威力就越大,曾經胥月繪的天雷符,還可以召喚出九天玄雷,能鎖定著目標追著殺那種,劈死一個元嬰期的修士都綽綽有餘。
不過烏竹眠要用的不是天雷符,她打算把這張符籙改成通行符,可以代替弟子令牌的作用,騙過禁製,光明正大地溜進開陽峰中。
她凝神在符籙上塗塗畫畫,指尖凝著靈力,隨著下筆的速度愈快,周身凝滯的筋脈就愈痛,一股腥甜的味道逐漸在喉嚨間湧起。
擱在以前,這小幾萬的禁製烏竹眠是不放在眼裡的,但她如今神魂不穩,能用的靈力有限,而要破解的禁製數量越多,要耗費的靈力就越多。
不過好在這通行符不是一次性的,隻要護山陣法不變,就一直有用,就相當於一塊正經的無極宗內門弟子牌,以後出入就方便多了。
最後一筆落下時,烏竹眠的眼裡已經泛起了一點猩紅的血色,如一捧炸開的血花,染紅了原本漆黑的瞳孔,看起來有些瘮人。
她倒是跟個沒事人一樣,咽下喉間的腥甜,抖了抖手裡的通行符,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狡黠又滿意的笑。
烏竹眠跳下樹,一手隱身符,一手通行符,腳步穩健,不見一點不自信和膽怯。
她毫不猶豫地將通行符貼到護山陣法上,很快一道光芒閃過,空氣朝兩側蕩開幾圈波紋,打開了一個可供一人出入的通道。
烏竹眠抬腳走進去,順手把通行符收好。
周圍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但一進來還是能看見巍峨的山門,匾額上書“開陽峰”三個古篆,筆力遒勁,隱含著具有壓迫力的靈力,令人望之目眩,兩側立著三十六根蟠龍柱,鑲嵌著夜明珠,泛著幽幽青光。
穿過山門,可見浩瀚雲海間浮著一條懸空索仙道,對麵的山峰上仙閣林立,飛簷鬥拱間棲息著仙鶴,青銅風鈴隨風奏出清越仙音。
跟烏竹眠多年前看見的場景一模一樣,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她徑直踩著石階往上走,兩側鬱鬱蔥蔥的林海在青色的衣擺間落下搖晃的樹影。
她登上最高處,看見了幾間院子。
烏竹眠回憶了一下,正對麵的是小師妹她爹娘的院子,小師妹住在右邊,她哥百裡枝住在最右邊。
她沒有猶豫,直接朝正中間的院子走去。
沒想到烏竹眠的運氣還不錯,一來就撞見了精彩的場麵,剛走到門口,她就聽見了百裡鹿雲矯揉造作的聲音,弱弱的驚呼道:“姐姐,你……你怎麼能這樣跟爹娘說話呢?”
正堂的門隻是半掩著,她放輕腳步走到門口,一眼就看見了急得雙眼泛紅的百裡鹿雲,臉上有一道巴掌印,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而右邊摟著她的,便是同樣神情受傷的芸夫人,三十來歲的模樣,容貌秀美,身段婀娜,自有一股空穀幽蘭般的靜美。
這樣一打眼看過去,神態如出一轍的兩人還真像是親母女。
坐在左邊的是開陽長老百裡複,看起來年過不惑,卻仍氣宇軒昂,隻是眉宇間有一道深深的折痕,顯然是經常皺眉導致的。
他的臉色很冷,把桌子拍得梆梆響,連茶蓋子都跳得老高,不耐煩地朝對麵的人怒斥道:“一天不鬨事你就不痛快是嗎?非得要到外麵去丟我的臉是嗎?”
烏竹眠悄悄換了一個角度,第一眼又看見了一張清雋冷淡的麵孔,五官並不精致完美,甚至於有些陰暗蒼白,但湊在一起卻有一種山水墨畫般的感覺,一襲藏青色的廣袖直裾深衣,玄色絛帶束腰,儀容端正,身姿挺拔。
是百裡枝。
百年前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已經長成了肩線平直寬闊的男人,周身劍氣流轉,鋒芒畢露。
烏竹眠不解,其實身為兄長,百裡枝嘴上雖然不說,但一直都很關心妹妹的,這看著也不像傻子呀,怎麼可能會認不出小師妹換人了呢?
離百裡枝最近的就是李小樓,她麵前的碗筷很乾淨,看樣子沒有動過,她一言不發地看了百裡鹿雲一眼,眼神厭惡。
這態度顯然更讓百裡複生氣了,他的目光似利箭一般射向李小樓,刺骨而鋒利:“你這是什麼態度?啞巴了?不知道說話嗎?”
“你娘就是想讓一家人一起吃一頓團圓飯而已,你就非得這樣傷她的心是嗎?”
“唉。”李小樓歎了口氣,仰起臉,目光平靜地反問:“爹,我說我沒做過你又不信,那你想讓我說什麼?承認錯誤?”
說著,她指了一下百裡鹿雲:“還是要我跪下來求她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