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叔玉來到楚國公府的時候,尉遲恭正在院子裡喝酒。
自從熄滅了前往突厥的心思之後,尉遲恭整個人都變得鬆弛了許多。
兒子自有兒孫福,有的事情,順其自然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老夫聽說,魏公他們明日就要啟程離京了,這個時候,你不在家裡多陪陪他,跑老夫這裡做什麼?”
尉遲恭笑著倒了一杯酒水,遞了過來。
“小侄倒是想陪呢,不過眼下這不是有更要緊的事嘛……”
魏叔玉一臉苦笑,將鳥銃拿了出來。
準確的來說,眼前的這東西,算不得標準意義上的鳥銃,而是一種介於步槍和手槍之間長度的奇特物種。
當時他把圖紙給尉遲恭之後,經過對方多次試驗,發現槍管一旦做得太長,就很容易炸掉斷裂。
所以隻能湊合出來這樣的東西了。
這幾天,魏叔玉在家裡試了試,也點了幾次火,打了幾次靶,可惜命中率僅有十發中五的地步。
如此一來,就尷尬了呀!
這東西算是能用,卻絕對算不上好用。
因此,魏叔玉就在想,準確性短時間內無法提升,可如果縮短射程呢?
把鳥銃造長不容易,何不如造得短一點,猶如手槍般大小,如此一來,既能縮短射程,還能便於隨身攜帶。
“所以,你這次過來,是想讓老夫把這火銃再改一改?”
尉遲恭深深看了魏叔玉一眼,意味深長道:
“唉,也是難得你一片孝心……”
說著,尉遲恭將酒壺中的酒水,一飲而儘,接過魏叔玉手中的鳥銃,便往自家鐵坊那邊走去。
“你放心,誤不了你的事情,明日之前,老夫保證給你弄好便是了!”
聞言,魏叔玉麵露感激之色。
“如此,就有勞國公了!”
“你先彆忙著謝,加急可是要收雙份錢的,老夫的規矩你懂的……”
魏叔玉啞然一笑。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接下來,魏叔玉便躺在了尉遲恭的躺椅上,乖乖在這邊等著結果。
聽著鐵坊那邊叮叮當當傳來的敲打聲,魏叔玉心裡輕鬆了不少。
有了這微型鳥銃,老頭子也算有一個防身的東西。
唉,你說你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玩什麼命啊……
魏叔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眼前一暗,一道身影擋在了他的旁邊。
尉遲寶林看著魏叔玉,然後在一旁蹲了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魏叔玉覺得今日這家夥似乎與往常不太一樣了。
他還記得兩人第一次見麵,尉遲寶林對自己的官職,官袍,帽子啥的,那叫一個講究。
可現在,這孩子除了身上衣服的料子還算不錯外,頭上便隻剩下一個發簪。
要是按照尉遲寶林之前的標準來看,這樸素的簡直有些離譜。
“我爹跟我說了,讓我去盩厔和你學手藝……”
尉遲寶林蹲在地上,隨手撿起一個石子,在地上塗塗畫畫,有些心不在焉。
魏叔玉坐起身來,看了尉遲寶林一眼,輕笑道:
“那你想學嗎?”
尉遲寶林搖了搖頭,眼神有些迷茫。
“我也不知道想不想學,反正爹讓我乾啥,我便乾啥,爹的話總是沒有錯的。
他說官做得越大越好,我就努力混官場,巴結上官,籠絡同僚,每年年終考評,我都能拿個優的……
爹說隻有上戰場掙來的功勞才是貨真價實,彆人奪不走的,我便下功夫練武,年輕一輩裡麵,能和交手的,超不過一掌之數……
現在,爹又和我說,和你學手藝有前途,我就會好好跟在你身邊,把那東西替尉遲家好好學下來……
你彆這樣看我,我知道程處默他們幾個私下裡是怎麼說我的……”
尉遲寶林臉上帶著一抹自嘲的笑容,說道:
“他們都說我是個官迷,是個不要臉的家夥,對吧?”
魏叔玉沒有說話,隻是在心中默默點了個讚。
“其實他們幾個小屁孩又懂什麼,無非是仗著出身好,才敢整日廝混,像我們這樣的人,不拚命的話,誰又會多瞧你一眼呢?你說對吧,魏叔?”
“嗯?”
聽到這話,魏叔玉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不由重新看向眼前的少年。
沒錯,房遺愛,程處默都對他說過,尉遲寶林是一個很不好相處的人。
可這些日子,他接觸下來,卻覺得並沒有那麼誇張。
除了第一次見麵時,兩人鬨得不太愉快以外,剩下來大多數時間,他們相處的還算不錯。
對此,魏叔玉一直有些納悶。
現在一切都清楚了。
尉遲寶林之所以對自己的態度與眾不同,大概是因為魏征和尉遲恭都是出身降臣的緣故吧。
然而魏征比起尉遲恭來說,還有李世民政治作秀的必要性。
可尉遲恭的高光時刻,卻永久定格在了玄武門之變的那一天了。
“那你是怎麼想的呢?你就沒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嗎?”魏叔玉看向尉遲寶林,溫聲道。
“我?”尉遲寶林愣了下,想了想道:
“我挺喜歡看礦上那些孩子,跟在我身後撿錢的模樣的。那一個個小財迷,哪怕隻撿到一顆銅板,也能開心地蹦躂一整天,真是些傻子呦……”
聞言,魏叔玉笑道:
“那如果有朝一日,你可以帶著他們一起撿錢,一起發財,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了!
魏叔,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麼過日子的,礦上發的饅頭,他們舍不得吃,就曬乾,藏起來,直到有一次,遇上冒雨,饅頭都發黴了,他們還想吃……你也知道礦上的規矩,發黴的食物,要集中處理,不準亂吃,否則就要罰錢,他們一家幾口人,就隻能圍著那些長了綠毛的饅頭,抱頭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