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無須宋氏讓人去通知,原本與張敬在書房請教詩文的張秋池已經得知了此事,且第一時間跑去請了大夫過府。
天氣悶熱,張秋池和那名大夫都處了一頭的汗,後背的衣衫也被汗水浸濕,貼在身上。
眾人趕緊給大夫讓出一條道兒來。
張眉壽此時方才得以看清堂內的情形。
堂內橫放著一架竹輿,其上染著斑斑血跡,想必祖父便是被人用這架竹輿給抬回來的。
竹輿旁,祖父就那麼躺在地上,眼睛緊閉,稀疏花白的頭發散亂著。灰白色的道袍上染著猩紅的顏色,頭上綁著一圈又一圈的白色傷布,然也被浸透了大半。
這顯然是傷到了頭,不敢妄動,暫時被安置在此處等待大夫前來。
大夫上前察看傷勢,一邊問:“是被何物所傷?”
“老人家是被驢子踢到了頭。”
說話的人正是堂內唯一的外人、那名陌生的男子。
是他送張老太爺回來的。
大夫聞言眼角一抽。
這不就是俗話所說的……腦子被驢踢了嗎!
他行醫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真有人被驢踢到腦袋傷成這樣。
張老太太再次聽到起因,不由按了按狂跳不止的太陽穴。
這世上的死法千千萬,他偏偏選了一種最窩囊也最荒唐的死法!
真真是連死也不忘要再氣她一回!
“快給他瞧瞧,還能不能治了。”張老太太沉聲說道。
大夫不敢怠慢。
張眉壽這才記起來是怎麼一回事。
上一世她被燙傷,此時還正在養傷,故而並未能如眼下這般親自過來目睹這一幕。
但祖父被驢踢了腦袋這種事,說起來畢竟讓人印象深刻……此刻大家這麼一說,她就想起來了。
她記得祖父因此似乎昏迷了數日,並未傷及性命。
果然,很快就聽得那大夫判斷道:“好在及時包紮,止住了血,故而並無性命之憂。但因傷在頭部,具體是否會留有後患,還須等人清醒過來之後方可確診。”
張老太太複雜地歎了口氣。
大夫開了藥方,被送了出去。
仍舊昏迷不醒的張老太爺被抬回了鬆鶴堂。
“你們也都各自回去吧。”張老太太走之前對幾個兒媳說道。
柳氏和紀氏先後帶著孩子離去。
張敬和張巒正和那名中年男子說話。
“老人家性命無礙就好。”中年男子鬆了口氣,滿麵愧色地取出貼身的荷包,遞向張巒道:“這是我此次進京身上剩下的全部盤纏,先給老人家開藥請郎中用。若是不夠,我再行去信家中,讓人想法子捎來。”
張巒頓了頓,並未立刻接過,而是先請男子坐下說話。
“兄台可否將家父受傷的經過詳細告知?”張巒也坐了下來。
宋氏見他一時半刻還走不了,就欲帶張眉壽姐弟三人先回去。
臨走前,因方才聽那中年男子說話有禮有擔當,張眉壽便下意識地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這一看,即是微微一怔。
而後,卻是不由瞪大了雙眼——
這儒雅的中年男子,竟是她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