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譽神情不住地變幻著,口中喃喃聲不止。
“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
“是你……都是你害得!”
他朝著隔壁牢房的方向看去,目光裡滿是恨意。
張眉妍並未答話,眼中的笑意從未散去。
她很快便要被處以斬刑了,臨死前能看看這種有趣的笑話,倒也挺不錯的。
“為什麼?我從不曾虧待過你半分,已儘全力幫你……你為何要這麼對我!”鄧譽眼睛發紅,語氣裡是從所未有過的不甘。
他自知這種問題已經毫無意義,隻會顯得他可笑悲哀,可他隻想求個明白。
“哪裡有那麼多為什麼……想我自幼,也有幾分真心傾慕於你。可這世事更改,人心變換,最是難以預料。”
張眉妍忽而有些感慨,下一刻卻又倍覺好笑地道:“何況你幫我,也不見得是真心想幫我。說到底,更多隻是為了同張家作對,彰顯自己罷了。”
既是自幼相識,她便也向來清楚他的自視過高與過分虛榮。
“……”
鄧譽聞言隻覺得一陣天翻地覆,頭腦昏沉,幾乎要支撐不住。
他從來不知,人心可以醜惡到這般地步。
且長久以來,竟能被掩飾得如此天衣無縫!
難道他所看到的,全然都是假象?!
這一刻,他已有些渾噩不清的腦中,忽然閃過那日自阿荔口中,聽到的那些模糊不清的隻言片語……
“你可知,生石灰不慎入眼,該如何應對?”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和。
張眉妍皺了皺眉。
怎突然問這個?
嗬嗬,莫非神誌不清了不成。
“可否能告知我?”
鄧譽橫趴在地上,語氣裡有著異樣的平靜,仿佛還是從前那個鄧家公子。
張眉妍忽而有些不適,遂不耐煩地答道:“自然是要趁早用清水洗乾淨才行!”
“……”
鄧譽聞言緩緩咬緊了牙關,直至渾身發顫,卻閉眼自嘲地笑出聲來。
那年那日,那個使了丫鬟在池塘邊將他及時拉住,又細致地拿帕子替他將眼中的生石灰撥弄乾淨、後才取了水,讓他自己衝洗眼睛的小姑娘,從始至終沒有大聲說過話,隻同丫鬟低聲竊竊說了幾句——
待他眼睛恢複視物的能力之後,他瞧見的便是不遠處的張眉妍主仆。
他道謝,她沒有否認,隻不甚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便認為,起先不敢說話,也是出於過分羞怯之故。
此時此刻,他已無話可講,亦無話好問。
鄧譽渾身麻木地緊緊閉著眼睛,腦海中不停地閃過這些年來的種種畫麵。
父母的爭吵、與張家之間的碰撞、張眉妍看待他時欣喜讚賞的眼神……
以及,他麵對張眉壽時的冷然,甚至是鄙夷。
他不願再想,卻無法停下。
……
一月後,便到了秋闈放榜的日子。
而這一日,張家處處如常,上上下下幾乎無人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