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遞了過去,邊道:“應當是金創藥,且這瓶子,倒與先前張大人使人送來的有些相似。”
謝遷將瓶塞取出,倒了些許藥粉在手指間,無聲笑了笑。
哪裡是相似,分明就是同一種藥。
確是不可多得的好藥——定國公府的二姑娘,求人辦事,倒很用心。
謝遷轉身,來至書案前,執筆回信。
小廝取了信出了書房,將門合上。
謝遷隨手欲將看罷的信擲入火盆,動作至一半,卻是一頓之後,又收了回來。
倒不是因為其它。
委實是這信,很有幾分好笑。
那些懇切相求之辭,均是後麵添上去的,可見吩咐下人寫信之人的意圖。
他已有些日子不曾這般想要發笑了。
故而,留著解悶也好。
於是,謝禦史將這封信,連同那瓶根本用不著的金創散,一並收入了書架後的暗格之內。
……
翌日,天色初放亮。
泰安城外,一頂頂臨時安劄的避難大帳,讓原本空曠寂靜的野外變得熱鬨嘈雜。
賬外還在落雪,隻有不聽話的孩子們出來打鬨嬉戲,多數百姓皆躲在帳內避寒。
可因炭火不足的緣故,許多帳篷裡的火盆已經開始續不上,不少百姓都不滿起來。
甚至有人開始出言不遜,又欲派了家仆回城取炭火,家仆同在附近看守不允百姓離開的官兵們起了衝突。
泰安州內頗算得上富庶,如今已近年關,百姓忽然被強製撤離到這荒郊野外,任誰都高興不起來。
“……聽說了麼,說是太子進言咱們泰山會有地動,真是笑話!”
“泰山乃是神山,我自打生下來起,就沒聽說過泰山也會地動!這些個貴人,隨口一句話就這麼瞎折騰……”
“彆胡說,權知府可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朝廷也是為了咱們的安危著想……”
“狗屁安危,眼看著都要過年了,來這麼一出兒,也沒說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回去,怕是要凍死在這兒了!”
“我還急著回去喂豬咧,就指望家裡這兩頭豬過個好年呢!”
眾人急得直歎氣,粗魯者暗暗罵罵咧咧著。
更有嬌生慣養的女眷們,又冷又吃不慣粗茶飯,或是鬨脾氣,或是掉眼淚,性情差些的乾脆將氣撒在下人身上。
泰安知府權恕在帳內坐著,聽著斷斷續續傳來的聒噪之言,一語不發。
一旁坐著的是保章正。
保章正的臉色很難看。
“百姓均已撤離,保章正不必過分擔心。”權恕看不下去那張難看的老臉,遂出言勸道。
“是……”保章正的表情不能再複雜。
他倒也想不擔心,可他中毒了……!
而且他根本沒有測出可能會地動的預兆!
即便對方依照決定給他解毒,可回京之後要如何交待?
假傳聖旨倒是不至於,畢竟是皇上給他的權力……
但想來一個預測失誤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偏偏此事又鬨得這般大,一城百姓均被驚動,隻怕整個大靖都在留意著。
想他本本分分、兢兢業業地在欽天監熬到這個歲數,眼看著就要入土的人了,名聲晚節竟是要毀於一旦!
保章正越想越痛心疾首,可想到那毒發作時的痛苦程度,他實在也沒勇氣說一句“就該寧死也不妥協”。
如此境況之下,他甚至開始摒棄良知地想——若真能地動就好了。
哪怕是意思意思,稍微晃上一下也好……好歹叫他交個差啊。
保章正這句話剛在心底落音,忽然瞧見麵前茶盞中的茶水微微晃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