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少年亦是壓低了聲音,卻是看向自己手下剪過的痕跡,問道:“可是我剪得不對嗎?”
他平日裡沒做過這等事。
“不是。”
張眉壽嘴角動了動,似是無奈想笑,但忍住了。
繼而提醒道:“此處是壽康宮,殿下不必如此……”
“如此?”少年看向她,是在問她未說完的話。
“……不必待我如此殷勤。”女孩子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手下修剪鬆葉的動作考究又利落。
祝又樘收回目光,在心底重複念了一句‘殷勤’二字,眼中不禁泛起笑意。
卻忍不住問道:“有嗎?”
殷勤而不自知的少年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自問。
“自然是有……”張眉壽悄悄瞥了他一眼,麵色儘量自然地小聲說道:“太後娘娘今日本就有些試探於我的心思……殿下這般做,怕是要叫太後娘娘覺著我素日裡欺負殿下了。”
女孩子語氣裡並無緊張之感,卻仿佛是在認認真真地闡述事實。
祝又樘聽著這儼然是在嫌棄他幫了倒忙一般的話,笑意直是溢出了眼睛。
“隻管放心,皇祖母自有分辨。”
原來小皇後已然是對皇祖母試探的心思心知肚明。
那從她方才唯恐他壞了她的計劃一般的語氣來看,莫不是她今日在壽康宮的一言一行,乃至如今坐在這裡拿把剪刀認認真真地做苦力,大半都是她拿來‘討好’皇祖母的‘伎倆’了?
偏偏她又將這份‘討好’說得坦蕩毫不遮掩。
思及此處,再看向女孩子認真的側臉,少年人心底倏然更為柔軟了幾分。
“不必這般委屈自己。”他的語氣亦是認真之極。
張眉壽看也沒看他一眼,小聲說著:“哪裡委屈了?”
既是已經決定了要同他走下去,她自然也該要有些籌劃才行,而不是傻傻等著他來替二人安排好日後的一切——是以,此時麵對太後的試探,她理應要儘力做得好一些。
皇家不同於彆處,她向來清楚這一點。況且這世間,原本就沒有人能無緣無故地得到旁人的喜歡。
想要得到,自然就要有付出。
自己選的路,自該一早就認真考慮過這條路上會遇到的麻煩與坎坷,她既然已經選了,便代表做好了準備。
且這才哪兒到哪兒——
太後性情乾脆爽利,心地仁善,又並不曾真正為難她,可是好哄著呢。
至於試探——
便是尋常人家娶個孫媳婦,還得仔細相看,四處打聽來著,更何況是天家。
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她若糊塗到連這也覺得是在受委屈,被人刁難了,那當真是白活兩世了。
卻聽身邊的人說道:“那也不必。”
叫她這一世再陪著他束於這宮中,已是委屈她了。
而他既說不叫她委屈自己,便也不止是說一說而已。
他今日在皇祖母麵前,未有刻意過度地去掩飾什麼,實則用意便在此。
這世道待女子,到底是苛刻不公的。
無論是天家,亦或是尋常百姓人家,女子出嫁之後,若想在夫家得到上下人等的敬重,拋去自身的長處不談,首要的便是——她的丈夫,務必要愛重她。
且這愛重須得坦坦蕩蕩,立於這日光之下。
這固然膚淺世俗了些,但恰也是他原本就真心想做,且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這樣一件原本就無須隱藏的事情,若能當真給她帶來些許益處與方便,叫她省心些,他何樂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