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久久無法發聲。
“此事前因後果,我已無意深究怪責於你。”張眉壽看著她,道:“今日我來尋你,隻是不想從被人口中查明此事,你該知曉這其中的區分。”
若談怨怪田氏,她如今當真提不起什麼興致來了。
但她態度依舊強硬,是因她作為張家人,理應知曉全部的真相。
田氏眼睫微顫,卻是動作僵硬緩慢地朝著張眉壽跪了下去。
她很清楚,不管姑娘究竟知道多少,隻要起了這一份疑心,便有的是法子去查明。
她不能讓姑娘去查。
那樣的話,必會引起猜測,甚至會驚動繼曉。
她雖不聰明,卻好歹還分得清這一點輕重及裡外之分……
“是妾身該死……”
田氏將頭叩在地上,身形微顫,聲音卻出奇的清晰。
張眉壽垂眸看著她。
今日的田氏,倒是少見地還算痛快了一回——
“池兒他……確是妾身欺瞞了所有人……”田氏額頭觸地,淚如雨下。
這語氣中有羞慚、有自責,也有仿徨與不安。
“當年妾身在天門山寺中受到了折辱……逃出去之後,使計設計老爺時,並不知自己已懷有身孕……待到得知時,卻是沒能狠得下心來……”
張眉壽聽懂了。
原來當年她父親,不止是被柳氏與田氏設計,更是被騙了——那一晚,她父親與田氏之間,應是清清白白的。
若不然,田氏也不會如此清楚地知道那孩子不是她父親的。
當年,柳氏也被田氏騙了。
可這些曾縈繞在她母親心頭的利刺,如今早已變得不重要了。
她父親與田氏之間即便是清白的,也並不能抹去什麼。
甚至田氏此舉,更加叫她覺得心中悶極。
獨自一人藏著真相,利用著她父親,為自己謀活路,因心軟而留下仇人的孩子……在他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將矛盾與風險儘數推給他們張家。
是,田氏是可憐,被人脅迫折辱,又親眼看到南家覆滅。
在張家受人輕視冷眼,如今也要東躲西藏,不可以真麵目示人。
可是,她的不幸遭遇、苦衷與隱情,諸般不得已,起初與他們張家又有什麼關係?
張眉壽將視線從田氏身上挪開,轉而看向堂外。
方才她還說如今已沒什麼興致去怨怪田氏,卻不曾想這才片刻,就想改口了。
但她自己說的話,自然想改就改。
說得直白些,她此時覺得自己就快要被活活氣死了。
都說經曆了大風大浪的人,心性多半會隨之變得淡然超脫,可她這會兒卻隻想砍人。
她能夠理解田氏的心路曆程與想法,可那僅僅隻是她思想境界足夠高,能夠想得通而已,卻絕對做不到體諒原諒。
田氏或也不需要她的原諒。
眼下大敵未除,談這些其實太虛了。
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置氣也改變不了什麼——不如趁早想辦法將隱患解除乾淨,到時也能真正騰出手來同田氏細細地算一算賬。
張眉壽自我勸慰了一番,無聲吐了口濁氣,將那緊握的茶盞放回到了原處。
隻是那茶盞放下時,迸濺出的茶水,仍舊泄露了女孩子想砍人的心情。
田氏身形繃緊著。
此時,女孩子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彆耽誤工夫了,將該說的都說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