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垂下眼睛,緊繃的聲音壓得極低——
“回老爺,是……錦衣衛。”
蔣鈺腦中轟鳴一聲,眼前頓時變得昏暗。
“老爺……”
鐘氏聲音顫抖著上前扶住他,讓他在身後的椅中坐下,自己則看向那名管家,厲聲道:“一派胡言!錦衣衛做事也是有規矩章法的,豈會貿然下此殺手!”
她已經問過了,儀兒前腳剛逃出去,後腳便被那家丁追上了。
即便錦衣衛行事謹慎,在暗中監視著他們,可怎會眼見儀兒已被追上,還要連放兩箭?
管家的聲音更低了許多:“據那看守後門的家丁所言,大姑娘剛奔出後門之際,曾大聲喊叫過……言辭間,提及了張家二姑娘與四皇子,且……有些不堪入耳。”
“什麼……”
鐘氏眼中厲色頓消,繼而隻剩下了不可置信與驚懼之色。
蔣鈺緊緊抿著鐵青的唇,靠在椅背上閉了閉眼睛。
臨死之前還不肯安分,區區一句話不當緊,便給他留下這樣的禍患……真是好手段!
什麼親生的女兒,這根本就是一個討債的惡鬼!
哪怕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他心頭之恨!
蔣鈺既怒且懼,緊緊咬著牙壓抑著心頭要爆發的情緒。
片刻後,方才得以抬起手,衝那管家擺了擺,示意他先退下。
管家垂首退了出去。
一時間,堂中寂靜無聲。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一直站在原處不曾動彈,如木偶一般的蔣太太適才微微挪了挪腳步,喃喃著問道:“老爺……如今可如何是好?”
蔣鈺以手扶在圈椅邊緣,緩緩站了起來。
“任何人不準去看她一眼,更加彆想著再去替她請郎中——”他轉過頭,看向鐘氏,冰冷的語氣裡似有警告,更似泄憤一般。
他一字一頓地道:“就讓她慢慢地等死。”
鐘氏屏息聽著,目光有些遲緩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她知道,丈夫應是急著與慶先生商議對策去了……
她呆呆地坐回椅中。
不知過了多久,已是滿麵淚水。
婆子打了熱水進來,替她淨了臉,又將人扶回了裡間歇息。
鐘氏坐在榻中,有些渙散的目光觸及到一旁的針線筐內纏著紅繩兒的剪刀,似恢複了一絲清醒。
片刻後,隻聽她聲音低而緩慢地道:“去叫大姑娘走得乾淨痛快些吧……”
事已至此,再空折磨著她又有何用。
她終究是做不到如男人那般狠心。
而此時,她當真後悔了。
若非她一心總想著往高處走,心中隻裝著利益二字,時時不忘替丈夫謀劃,在女兒極小的時候便將自己的那些想法一股腦兒地都塞給她……或許就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過猶不及四個字……她似乎隱隱明白了。
卻也晚了。
想著,鐘氏再度淚如雨下。
餘嬤嬤聞言,頓了片刻,適才答應下來。
……
燈火通亮的愉院內,阿荔在裡間正同張眉壽稟著話。
“……後來說是匿在暗處的錦衣衛及時出了手,連中了兩箭,皆是在要害處,想必是活不成了的。”阿荔邊說著,邊在心底連罵了不知多少句“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