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陡然意識到——
今時不同往日了啊。
以往她害怕探究真相,可如今這真相的儘頭或許還有著一個人在等她“回家”。
更何況,這是姑娘想做的事情。
“姑娘認為何時方便,便何時見一麵吧。”田氏終究道。
張眉壽點頭。
人是一定要見的。
隻是見的方式,還需要待定。
隔了這麼多年,季大夫是不是還忠於早已覆滅的南家,甚至暗中是否早已轉投了他人——這一點還需要去印證。
結合許多線索來推測,當年婉兮母親患上瘋病,十之八九是與繼曉有關,而一直追隨在婉兮母親身側的季大夫的真實身份,繼曉應也不會一無所知。
是以,也不能排除繼曉會暗中命人監視季大夫的動作,以此來追查南瑜下落線索的可能。
待將這些猜測證實之後,再將人帶來相見才算妥當。
田氏送著張眉壽出了前堂,目光卻膠在院中那道高高瘦瘦的少年人的背影之上。
“姑娘……”
哪怕自知自己根本沒有這個資格與立場開口,可她到底沒忍住低聲道:“池兒他……還有勞姑娘多勸一勸才好。”
張眉壽“嗯”了一聲,帶著阿荔下了石階而去。
田氏目送著一行人離開了院子,自己則站在原處久久地出著神。
夜漸漸深了。
田氏躺在床上,思緒繁雜,心中亦是五味雜陳。
她不知天色是何時放亮的,起身推開窗,隻見天地間灰蒙蒙地,天幕之上烏雲湧動,一時叫人辨不清時辰。
田氏此時腦中亦如這天色一般有幾分混沌,甚少會踏出院門的她,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
待回過神來之時,已經來到了夏神醫住著的院落前。
院門半開著,她想抬手去虛叩,卻又緩緩將手收回。
她此時進去,能做什麼,說什麼呢?
田氏心緒猶豫不定間,目光借著那半開的院門瞧見了坐在院中石桌旁的男人。
男人一身灰色長袍,發髻摻白,脊背微躬著坐在那裡,正望著手中的畫像出神。
不遠處,那名跛腳的年輕仆人靜靜守著。
因夏神醫時常會發病,如今看門的活計又已有阿財接手,他便乾脆專心守在了這裡。
而夏神醫坐在此處看亡妻畫像,是每日最常見的場景。
有時甚至一坐便是大半日,自己不說話,彆人說話他也好似聽不見一般。
當然,駱先生是個例外——每每駱先生過來,隻要一開口準沒好話,而夏神醫一準兒就能立即蹦起來反擊。
此時,天邊忽然傳來一陣悶悶的雷聲。
年輕仆人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忙出言提醒道:“夏大夫,這怕是要落雨了,咱們還是快些進去吧!”
夏日裡的雨來得急,他話音剛落,便有豆大的雨珠砸了下來。
本坐在那裡動也未動的夏神醫,神情驀地一變。
最先下意識的動作,卻是將那畫像匆匆卷起,拿衣袖護在身前,忙就往堂中疾步走去。
雨水落在地上,浸濕了塵土,混成特有的清新氣味鑽進人鼻子裡。
田氏眼眶紅了起來,匆匆避至一旁的假山下,眼前似乎還是男人護著畫像跑進堂中那焦急且已顯老態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