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坊的夜色濃得化不開,像是潑灑在天地間的一團墨。
薑青踏著昏暗的後街巷子,腳步沉穩如山,巷子狹窄幽深,兩旁的木屋低矮而破舊,窗縫裡透出幾點微弱的燈火。
夜風拂過樹梢,沙沙作響,寂靜中透著一絲莫名的不安。
薑青裹緊了身上的粗布衣裳,本打算徑直回家。
然而,就在他即將轉過巷口時,一陣喧嘩聲刺破了夜的寧靜。
他微微皺眉,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投向聲音來處。
隻見巷子深處,兩個身著烽燧卒製服的老漢正圍著一個瘦弱的小兵,破舊的火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歪斜而猙獰。
“小子,把你今天分到的乾糧交出來,不然今晚有你好受的!”其中一個老漢惡狠狠地開口,嗓音沙啞如磨石。
“我沒有多餘的吃的,你們走開!”小兵低著頭,聲音雖細弱卻帶著一股倔強。
在太平城,這種場景並不稀奇。
亂世之中,流民如潮,顛沛流離,吃了上頓沒下頓,饑餓早已將人心磨得冷硬如鐵。
薑青本不想多管閒事,這世道多的是苦命人,管不過來,也沒必要管。
可當他定睛一看,心中猛地一震。
那小兵雖滿臉汙垢,衣衫破舊不堪,帽簷下的臉卻露出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輪廓熟悉得讓他心弦一顫。
薑青瞳孔微微一縮,大步上前,沉聲喝道:“滾開!”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帶著煉皮境武者獨有的威勢。
兩個老漢被這突如其來的嗬斥震住,抬頭一看,見薑青身形挺拔,周身隱隱散發著一股淬煉過的氣勢,眼中閃過一絲畏懼。
那貪婪的光芒瞬間熄滅,其中一個還想嘴硬地嘟囔兩句:“你誰啊,管什麼閒……”
話沒說完,另一個老漢狠狠拽了他一把,低聲罵道:“彆找死,走!”
兩人連屁都不敢再放一個,灰溜溜地鑽進巷子深處,眨眼便沒了蹤影。
薑青轉身看向那小兵。
若有旁人在此,定會驚訝得合不攏嘴——隻見那瘦弱的小兵如離弦之箭,猛地撲進了薑青懷裡!
她抬起頭,帽簷滑落,露出一張臟兮兮卻難掩清秀的小臉,眼中閃著驚喜與委屈,聲音帶著喜極而泣的哭腔:“青哥哥,你怎麼在這兒!”
薑青心中一軟,低頭看著懷裡這丫頭,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觸感瘦弱得讓人心疼,卻又帶著一絲熟悉的溫熱。
這小兵不是彆人,正是從河裡救起他、後因獸潮失散的姐妹二人中的妹妹——霽月。
他環顧四周,見巷中已無人,眉頭微鬆,溫和地問:“你姐姐呢?你們不是一直形影不離的嗎?怎麼你也跑去當烽燧卒了?”
霽月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聲音低落,帶著幾分苦澀:“獸潮來的時候,我和姐姐走散了。我一路逃命,餓得頭暈眼花,好不容易到了太平城。為了活下去,隻好扮成男裝,混了個烽燧卒的差事。”
她苦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沒辦法,快餓死了,混口飯吃唄。”
薑青歎了口氣,心中泛起一絲憐惜。
這亂世之中,生存已是艱難,何況是她這樣一個嬌弱的少女。
他目光柔和下來,低聲問:“你現在住哪兒?”
霽月撇了撇嘴,眼中閃過一絲俏皮:“當大棚菜唄,跟一群流民擠在一塊兒,臭烘烘的,晚上還有老鼠爬來爬去。”
她皺了皺小鼻子,裝出一副嫌棄的模樣,試圖用這點小調皮掩飾內心的苦楚。
薑青看著她這模樣,嘴角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心中湧起一絲暖意。
他伸出手,輕輕牽起她的手,聲音低沉而堅定:“跟我來吧,我那兒雖簡陋,總比大棚強。”
說完,他帶著她穿過昏暗的巷子,走向自己的小屋。
霽月跟在他身後,抬頭望著他寬闊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甜蜜與安心,輕聲呢喃:“青哥哥,真好。”
聲音細若蚊鳴,仿佛是說給自己聽的。
回到薑青的小屋,木門吱吱呀呀地被推開,屋內爐灶的餘溫還未散去,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柴火味。
薑青剛點燃油燈,轉頭就見霽月已一頭撲到木床上,像隻撒歡的小狗似的滾了兩圈。
“哎呀,青哥哥的床好軟!我要在上麵打十個滾!”她一邊喊,一邊真的滾來滾去,嘴裡發出“嘿嘿嘿”的傻笑,像個沒長大的孩子,哪還有半點烽燧卒的模樣。
薑青額角抽了抽,快步走過去,一把揪住她的後衣領,把她拎了起來:“下去!你也不小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
他語氣裡滿是無奈,眼底卻藏著一絲笑意,實在是拿這小妮子沒辦法。
霽月被拎在半空,雙腳亂蹬了兩下,回頭朝他眨了眨眼,笑得一臉無辜:“青哥哥,你乾嘛老凶我呀?我這是給你暖床呢!”
她趁薑青不注意,靈活地一扭身子,從他手中掙脫,跳到地上,拍了拍衣服,得意洋洋地說:“怎麼樣,我厲害吧?其實剛剛青哥哥不出手,我也不怕那兩個糟老頭子。”
薑青揉了揉太陽穴,感覺頭疼得厲害:“厲害厲害,你再不洗澡,我可要把你丟出去喂狼。”
他指了指屋角的水桶,語氣裡帶著幾分寵溺的威脅。
霽月一聽,立刻捂住嘴,瞪大了眼睛:“喂狼?不要不要!我這就去洗!”
她蹦蹦跳跳地跑向水桶,還不忘回頭朝薑青扮了個鬼臉,“青哥哥你等著,我洗完要變得香噴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