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拉普樽前莊?”源清素念出眼前旅館的名字。
‘樽前’兩個字,他知道,是來自樽前火山,‘漠拉普’是什麼意思,他就猜不中了。
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中,‘漠拉普’的發音都沒什麼特彆的。
像是能猜中他在想什麼,北海道巫女說:
“是阿伊努語,例如支笏,是‘大坑’的意思。”
源清素了然地點點頭。
來的時候,從空中俯瞰支笏湖,完全是一塊被群山環繞的圓形凹地,的確有那樣的感覺。
走進建在小坡上、麵朝支笏湖的旅館,源清素也沒等到北海道巫女繼續解釋‘漠拉普’是什麼意思。
「漠拉普樽前莊」不豪華,甚至有些簡陋。
居住在這裡的修行者,隻有北海道巫女自己,另外那些什麼溫泉酒店,拿去安排其餘人了。
坐在仿佛自己家裡一樣的餐廳,北海道巫女給三人介紹支笏湖的情況。
“不清楚具體是什麼妖怪,或許是湖,或許是火山,或許是空氣,甚至是時空。
“進去的人都沒回來,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隻有曆代關於支笏湖的傳說——死在支笏湖,屍體不會漂上來。”
“這點倒是很符合無人生還的現象。”源清素說,“派人到湖底看過了嗎?”
“看過了。”北海道巫女點頭,“找到了一些屍體,被樹枝勾住,有的橫躺,有的直立,都在三百多米的湖底。”
“死法呢?”源清素又問。
神林禦子手托著臉蛋,望著窗外陽光下寧靜的湖麵。
姬宮十六夜從冰箱裡拿了一盒菠蘿蜜,用手撕成小條,津津有味地吃著。
“淹死的。”北海道巫女說。
“淹死?”源清素沉吟道,“沒有神明之氣?”
“為什麼會有神明之氣?那些隻是自殺或者失足溺水,不是修行者。”
“......”
那你說這麼久——源清素以這樣的眼神,看著對方。
北海道巫女歪著頭,露出人偶般公式化的疑惑。
她表達情緒時,真的很像人偶——一個名為‘六出花’的精神體,將‘北海道巫女’這具身體,擺出相應的情緒。
宮十六夜將去了核的菠蘿蜜,撕了一半給源清素,“吃點甜的,不要生氣。”
“湖底除了這些普通人,沒有修行者的屍體?”源清素邊吃,邊問。
“沒有。”北海道巫女回答。
“好吧,請繼續。”
“沒了。”
“......六出花小姐說話...還真有意思。”源清素嗅著拿過菠蘿蜜,留有殘香的手指。
“謝謝。”六出花點頭。
接著又說了這次討伐的安排,在不知道具體形式的情況下,也沒什麼好安排的。
器量能成為歌仙的人,該做的安排,心裡肯定早就準備好了,隨機應變的能力也同樣出色。
談話結束,唯一確定的,是必須儘早解決這隻妖怪。
從九月開始,祂已經擴大了一倍,雖然支笏湖在山裡,但也不能放任祂繼續擴大下去。
源清素走出旅館,站在小坡邊緣,感覺空氣都新鮮了,和北海道巫女說話真的費勁。
他眺望支笏湖上空的薄膜,除了‘這是一道空間傳送通道’,也看不出什麼。
源清素將目光轉向其他地方。
遠山霧靄縹緲,被白雪覆蓋,像極了富士山。
神林禦子從身後悠然走來,站在源清素身邊,俯視遼闊平靜的湖麵。
“誰能想到,這澄淨美麗的湖泊,下麵居然零零散散地沉著屍體,被樹枝勾住,甚至直立著。”源清素看著湖水。
“和眼前的妖怪一樣可怕。”神林禦子輕聲說。
“和身邊的神巫一樣可怕。”源清素附和一句。
“我沒勾住你,也沒纏著你,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地往湖底遊。”
“支笏湖水深363米,不知道神林小姐水深多少?”源清素扭頭看她,聲音裡帶著笑意。
纖長睫毛下,她望著湖水的雙眸,宛如世界上最美的黑寶石,晶瑩澄澈。
“你和十六夜做了什麼?”她問。
“我和她.....對了!”源清素一拍額頭,“我怎麼就沒想到!”
神林禦子轉過臉來,盯住他。
“先不告訴你。”源清素故弄玄虛,有一種愉悅感。
姬宮十六夜深夜跑去找他,讓他心動,他為什麼不學,深夜跑去找神林禦子呢?
都要死了,也管不了是不是犯罪。
何況以兩人實力的差距,他要是真成功了,隻能證明是神林禦子默許了。
太陽高高懸在天空正中央,湖水散發著碧藍色的光,遠處的樽前火山,越來越像富士山。
“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看見富士山。”神林禦子突然說了一句。
源清素看著樽前火山,也在回憶富士山的模樣,但不管怎麼想,他腦海裡隻有神林禦子被胸部撐起的潔白巫女服。
今天是九月九日,正值白露,腳邊的小坡上,開有胡枝子、大花六道木。
東京十月才會開放的一串紅,在北海道九月的湖邊,顯得十分鮮豔。
明天就要跳進這可怕的湖裡,他卻期待今天晚上的到來。
“對不起。”源清素正心潮澎湃,忽然聽見神林禦子輕而柔和、如蒲公英一般的聲音。
他想問為什麼道歉,但就算他問了,她也不能回應。
神林禦子給自己下咒,和同一個人,十分內隻能說五句話,除非她不是神巫,而這永遠不可能。
神林禦子以之為生,為之而活的,就是神巫的職責。
源清素思考著這句‘對不起’。
是因為帶他走上這條路,因為明天的事道歉?還是因為自己作為神巫,不能回應他的心意?
“自然是因為明天的事道歉啦。”
源清素回頭仰視,姬宮十六夜在旅館二樓,手肘撐在窗沿,掌心托著她那張精致嬌美的臉蛋。
她笑嘻嘻地望著源清素。
被猜到心事,對於源清素來說已經習慣。
三人沒學過心理學,但都是器量弘深的家夥,如果不能看穿他人簡單的心思,反而說不過去。
“你什麼時候在那兒的?”源清素問。
“我一直看著你。”姬宮十六夜俏皮地眨了下右眼。
“你是我的東西,要有我的東西的自覺。”說句話時,她眼神變得冰冷,帶著強有力的壓迫感,不允許人反對。
手底下有幾十個人,時間久了,也會對彆人呼來喝去,更彆說上億人生死掌握在手心的【京都之主】。
她有資格擁有這樣的權威感。
“明天都要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源清素漫不經心地說。
“因為明天要死了,所以你能不能說說你的真心話。”姬宮十六夜又變回在窗邊眺望大海的明媚少女。
“真心話。”源清素反問。
“喜歡誰?夢想是什麼?”
“遇見神林小姐之前,”他說,“我的夢想是娶十個老婆。”
“什麼?十個老婆?”姬宮十六夜愣了一下,確認道。
“關西不是可以娶很多老婆嗎?而且把目標定在娶一個老婆,是主動限製自我發展。”源清素理所當然且毫不羞恥地說。
“行宮十六夜笑道,“你繼續,遇見禦子之後呢?”
“遇見她之後,我就想娶兩個老婆——當然!”
這裡源清素不敢理所當然,連忙繼續補充說明:
“不管是十個也好,還是兩個,這都是‘普通人妄想自己富可敵國’一樣的白日夢,實際夢想是‘這個月存下十萬円’。”
“你說的娶兩個,是哪兩個?”北海道巫女問。
“那還用問......”話說到一半,源清素嚇了一跳。
他朝神林禦子靠近了一點,問站在他右手邊的白發少女:“你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