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無昭仍舊一言未發。
他徑自邁步,朝飛閣內走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那盲女。
盲女仿佛早已習慣了,在原地怔忪半晌,慢慢地跟了過來。
宮燈漂浮,一並進了飛閣。
高門隨之緊閉。蒼山寂寂,此夜月明。
閣中也是一派清明。
燭如星,燈如月,皎皎輝光,廳室素潔。
白玉小案上擺放著幾樣精致的菜肴,旁邊煨著一爐湯,湯色濃白,香味正盛。
“我燉了你喜歡的珍珠魚釀,多少嘗一嘗吧。”盲女輕柔的聲音響起。她摸索到桌邊,將一方冰絲巾疊在手上,試探著去拿湯罐的雙耳。
卓無昭打量著廳室內的布局:有點複雜,恐怕會迷路。
然而他能完全忽略盲女,盲女卻不想忽略他。
平常他收斂聲息,的確很少有人能察覺,但這盲女好像天生有種直覺,可以精準地把他“找”出來。
盲女已盛好一碗湯,擺好碗筷。意識到沒人過來,她垂下頭,青絲貼著羊脂玉似的臉頰、脖頸,薄唇緊抿著,欲語還休,透出一種令人驚心的哀婉和落寞。
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忍不住生出憐惜。
卓無昭難得躊躇了一瞬。
一瞬過後,他走近盲女,雙指一點,盲女頓時軟軟倒下。
他倒不是個真木頭人,怕姑娘家磕著碰著,還是放輕了動作,將人抱到了桌旁的圈椅上。
盲女一雙細眉微微地蹙著,長睫卷翹,似有淚光盈盈。
卓無昭轉過頭,不去看她。
他不願意想太多。
神光主也許是她唯一的依靠,隻是從今天開始,一個死人,再不可能成為任何人的依靠。
她也會死。
在這樣的深山閣樓裡,她一個盲女,根本就沒有活路。
或者,等搜羅了想要的,他可以把她帶出去,順手的事。
至於她的“病症”,那仍需要聽天由命。
鬼使神差地,卓無昭拉過盲女一隻手,為她診脈。
其實他的醫術算不上精湛,勉強能判斷盲女氣血兩虛,精神不暢,該是天生的孱弱病體,即便養護得宜,亦難活及常人壽歲。
若以活人魂靈為引,結合術法強行續命,又另當彆論。
神光主所做為何,顯而易見。
用許多不相乾之人的性命換取心中重要人物的存活,所謂超凡脫俗的修仙士,一樣會錯犯偏頗。
這永恒的私欲和偏執,就是永恒的劫難。
卓無昭並不害怕劫難。
他活著,本就是很多人的劫難。
他舍下了盲女,往大廳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