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河川咆哮著,激蕩著,從地底洶湧地冒出來,又翻卷開,與早就遍布的水幕融合。
一道又一道水柱騰升,衝破山石,彙聚半空。
陣法邊緣彎曲,形成了一個五分盈滿的巨大水球,已將整個斷崖吞沒。
時候到了。
白發人垂眸,恍惚是神佛凝視眾生的悲憫神色,但在他眼裡,並沒有真正的悲憫。
他本就是仙人,不見人間的天上仙。
天隻在他腳下。乾坤朗朗,他是永恒。
就像他從不在乎飛升,他也從不會在乎一兩條性命的存在與喪失。
陣法催動,水球底層掀起驚濤駭浪,徹底衝垮山巔。
飛山觀、修煉之所、朝陽流霞,連同數不清的生靈一起深埋水域。
連陣法的禁錮也再不能阻止滔天巨流。
刹那,山洪爆發。
白發人依舊遙望著。
稍後,他還需要去底下汙穢之地,撿一撿那兩人的骸骨。
兩副修煉過的身軀,縱然經曆水難,也不至於一點兒渣滓都留不下來。
不過他想錯了。
震天的轟鳴裡,原本就不寧靜的水流中心陡然旋轉起來。巨大的漩渦中,風雨飛揚,一道白衣人影衝天而起,帶動水幕雙分,壁壘般拔高矗立!
木葉混雜著泥土的氣息彌漫開來。白發人看到黑黢黢的地麵迅速展開,潮水反撲。
那道白衣人影,與洪流一同席卷而來。
朝陽流霞的光輝在半空中綻放。
銀槍如龍!
白發人竟再也來不及躲避。
槍尖迅疾,自上而下,已在他心口處狠狠刺下!
漫天水牆也呼嘯著傾倒,將二人身影淹沒。
朦朧的水汽間,白發人的身影遭受長槍壓製,仿佛無止儘地墜落著。
他的嘴角卻微微浮起。
不出所料,他已經看清了良十七。
這個沐浴在耀眼的光芒中,雙目赤紅,殺意滿盈的年輕人。
人啊……自詡良善,到頭來為了保命,還是無師自通了禽獸的猙獰。
他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
對麵的年輕人終於變了臉色。
被銀槍刺中的部位沒有空洞,沒有流出半點鮮血。
白發人已然破爛的外衫在風裡被扯得筆直,露出了一塊裹緊前胸的黑色護甲。
槍尖落在護甲上,竟是完好無損。
“你啊……”
白發人的笑容裡添上了幾分嘲諷。
在這混亂的天地間,順逆交錯的水牆之上,一道嶄新的陣法忽然成形。
“不自量力。”
或許沒有人真正聽到了這句話。
驚雷乍現,貫穿良十七和白發人身影的那一個瞬間,萬物死寂。
緊接著滿目慘白。
山川崩毀。
而白發人的身影再度出現。
他翩然降下,立於殘垣斷壁的高處、驚雷的邊緣。
一如欣賞絕世的畫作,他負手,衣袂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