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脈頂部的風雪中,傳來成片的夜梟般刺耳難聽的怪叫。
是龍門傳承者龍庭以簫音召喚來的“食人暮蝠”的叫聲,這是一種戰力強橫,性情凶厲的煞妖,體軀足有兩三米長,肉翼寬大,爪子尖銳,長有猙獰的類人頭顱。
山頂的交鋒,他落入了下風,被逼召喚食人暮蝠群,才能製衡薑寧。
食人暮蝠的慘叫聲響起,不斷死於薑寧劍下,化為風中血雨。
“轟隆!”
龍庭且戰且退,身形飛移,向北而去。
二人交鋒的法氣波動逐漸微弱,消失在幽暗之中。
李唯一緩緩站起身,看向百丈外雪崩的山勢豁口,又眺望二人離開的方向,滿目向往,隻有修為達到如此高度,才能在年輕一代引領風騷,傲視群雄。
他目光落向身旁的黎菱,能感受到那截然不同的眼神,就像一位十六歲的少女一日看儘數千年的滄海桑田。
黎菱轉過臉,對上他雙眼:“聊一聊”
“既然是聊,我希望大家可以坦誠一些。”
李唯一沒有被她身上無形散發出來的氣場懾住,努力調整心境,告訴自己她已經不是曾經那位威蓋淩霄的古天子。
黎菱望向籠罩在無儘黑暗和死寂中的允州,眼眸深幽:“聽說過陽嫁嗎”
李唯一眼神茫然,搖了搖頭。
“你身邊不是有三個逝靈老家夥他們也不知道”黎菱道。
李唯一再次搖頭。
“哼,這三人,也真是夠孤陋寡聞的。”
黎菱以此為話頭,細細講述而來:“那一日,你墜微落到青銅船艦上,恰好砸在本座的墓堆上,流了很多血。就是你體內淌出的血液,將已經逝去的我喚醒。”
“這是你們那個古氏族子弟的血脈特有的能量!”
“若到此為止,我也就隻是醒過來了而已,與那三個老家夥一樣,不過隻是逝靈一具。曾經的修煉經驗再無用出,必須走逝靈的修行路,想要重新修煉到曾經的高度,渺茫無比。”
“幽境中的逝靈,大多數都是靠相互吞噬不斷變強。他們的修行法,是在吞噬中領悟出來。他們的智慧,是在修為強大後,逐漸誕生。”
“所以,相比於逝靈那條完全陌生,充滿各種不確定因素的路,我選擇了生命這條曾經走過的路。”
“一旦真正的活過來,就會白骨生肌,泉眼和氣海自然回歸,道種可輕易開花結果,長生鎖早已掙斷…本座可在極短的時間內重回巔峰,甚至重鑄出更強大圓滿的根基,將來會走得更遠。”
“但要逆轉生死,便是在與生命法則對抗,破壞陽界秩序。”
“唯一的辦法,就是借助你們這個古氏族子弟的特殊血脈,嫁回陽界。”
李唯一被她這一說法驚住,感到難以理解:“嫁回陽界冥婚嗎”
黎菱顯得極其平靜:“按照典籍上的記載,你們那個古氏族,的確是有非凡之能,能奪天地造化,隻要成為家族的一份子,就能由死轉生。”
李唯一見她極其嚴肅認真,不像是在開玩笑:“太荒謬,也太迷信。前輩乃古天子,竟也相信典籍上記載的無稽之談隻要嫁給這個家族的子弟,就能由死轉生,豈不是天下間的逝靈都搶著去嫁再說,前輩都說了,這是在破壞陽界秩序,與生命法則違背,誰能對抗自然規律”
“秩序、法則、規律的執掌者。”黎菱以認真的口吻,回答他。
李唯一道:“…”
“傳說你們那個古氏族的老祖宗很不簡單,所以後世子孫血脈皆得天獨厚。”
黎菱繼續道:“我本來不能確定陽嫁是否真的存在,直到你護道妻的出現,才讓我徹底相信了傳說。”
李唯一陷入沉默。
護道妻的確詭異,好像除了相信禪海觀霧,完全沒有彆的合理解釋。
他問道:“陽嫁到底是怎麼嫁在青銅船艦上,你為何將我拉扯進墳墓中,欲要置我於死地”
黎菱凝視向他:“我沒有要置你於死地,將你拉扯進墓中,是要完成陽嫁儀式。”
“陽嫁儀式”李唯一道。
黎菱道:“就是交換魂靈!在墓中,我將我的一縷魂靈,打入了你體內。正要取你的魂靈時,你卻掙脫而去,所以當時儀式隻完成了一半。”
李唯一細細回想,在墓中與禪海觀霧白骨額頭相對時,的確有一股冰寒的力量進入眉心。
難怪黎菱總是能夠找到他,能夠精準鎖定他的位置。
難怪煙州牧朱擒鳳會將他錯認,這是在他身上,感應到了禪海觀霧的魂靈氣息。
“不對!”
李唯一搖頭道:“在青銅船艦上,你明明說,需要取我大量的血液和魂靈。既然是嫁娶儀式,大家應該公平才對,憑什麼我付出的要多得多你當時要是說,隻需我一縷魂靈,或許就不會造成後麵那麼多的誤會。”
黎菱道:“需要你大量血液,是為了長出能夠對抗陽間秩序的血肉,重新化為生靈。至於魂靈…也是這個道理,畢竟你在陽界是正常者,冥妻是非正常者。”
李唯一總覺得她言不由衷,不夠坦白,沒有講出全部實情。
倒也不重要!
因為,要李唯一拿出大量血液和魂靈給她,那是斷然不可能的事。誰知道,將來會不會因此受製於她或者被她拿捏生死先不提她不是真心想嫁。
就算是真心想嫁,女人婚前和婚後那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婚前交出去的越多,婚後被製約得也就越深。
“若我選擇不給你血液和魂靈呢”
李唯一想到對方先前展現出來的強橫實力,終是將這句到喉嚨的話,重新咽回去,笑道:“我怎麼覺得,所謂的陽嫁儀式,就是你不斷的強行索取,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的意願。”
“我能理解你的心態,堂堂古天子,站在淩霄生境頂端的生靈,曾有一指犁千裡,杯中盛江海的無上神通。你怎麼可能看得上眼區區一個弱小的凡人男子”
“你會在乎他的意願你會考慮他的感受你根本沒有將他當成陽嫁的夫君,隻是當成一件能夠讓自己重新活過來的工具。”
“若一開始的時候,你能夠選擇溝通,結果或許會完全不一樣。”
黎菱駁道:“我最初時與你溝通,你真的會給我血液和魂靈你會相信我的話沒有足夠的了解,我們誰都不會信任對方。”
“你說得對,數千年的修行,本座心態變化很大,已經很難設身處地的去考慮一個凡人的感受。”
“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一旦完成陽嫁儀式,一定會對你負責,也一定會護你一生。”
“你若不信,可以去問那三個老家夥,他們應該了解禪海觀霧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黎菱目光落向李唯一胸口,視線凝注在道祖太極魚的佛祖舍利上,在那上麵,感應到三位逝靈的波動。
她之所以能察覺到,是因為三位師父一直在感知外界,偷聽他們的對話。
罐師父很激動,傳音李唯一:“娶了她,那可是禪海觀霧,損失一點血液和魂靈不算什麼,反正你也掌握著她的一道魂靈。你想想,將來行走天下,提一句我妻子是禪海觀霧,多有麵!”
靈位師父道:“唯一,我能給你的建議是,陽嫁及禪海觀霧從青銅船艦蘇醒到寄生黎菱體內的所有行為邏輯,是可以說得通,她講的應該是實話。”
棺師父道:“我能給你的信息是,禪海觀霧這個人,至少生前的所作所為,是能讓我佩服的。但你也彆聽你罐師父的,一旦娶了她,因果可不小,這是一生的羈絆。”
黎菱聲音冷峭:“你們三個是覺得,我聽不見你們的傳音嗎禪海觀霧四個字,你們也敢直呼千年前,來淩霄宮拜見的時候,你們是怎麼尊稱本座的”
三位師父立即安靜,不再言語。
“轟!”
“轟隆!”
地麵搖顫。
雪片從山頂濺飛飄落而來,伴隨大量碎石滾落。
“嗷!”
一聲震天動地的虎嘯,響徹夜幕,半空中出現一圈圈法氣能量漣漪。
山脊上的雪原,又有強者在激戰。
變得隻有貓咪大小的吾甚是激動,飛撲向山頂,但被黎菱扯住尾巴,倒提了起來。
“是蒼黎的力量氣息,他怎麼也來了亡者幽境”
李唯一再次隱身,收斂身上氣息,目光向上望去。
能夠看見,兩團明亮的法氣能量在激烈碰撞。蒼黎釋放出了白虎戰法意念,對麵則是一團耀目的金光,金光中的生靈長有四臂,四隻手臂皆持有一件威力不凡的高階法器。
“應該是天琊嶺的妖族傳承者,無心金猿。”黎菱道。
李唯一點了點頭,整個南境能夠與蒼黎打到這個地步的年輕高手,除了左丘停,就隻有無心金猿了。
這是一個非同尋常的信號!
若非萬不得已,這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年輕天驕,怎麼會都跑到亡者幽境而且,還弄出這麼大的動靜,真不怕驚出道種層次的逝靈凶煞想到了什麼,兩人豁然對視。
李唯一道:“如果姚關城和葬仙鎮爆發動亂,必然會引發更大的連鎖反應,屆時整個黎州都將戰火紛飛。各大勢力年輕一代的武修,想要離開黎州,似乎走亡者幽境的邊緣,反而更加安全。”
“是這個道理。”黎菱道。
李唯一生出強烈的危機感,道:“九黎族會將年輕一代的傑出武修送出黎州戰場,四大宗門也肯定會這麼做,接下來這條山脈,怕是會非常熱鬨。禪海前輩,你的實力到底如何,能應付得過來嗎”
禪海觀霧的實力很強,但似乎不持久,隻能虛張聲勢,所以李唯一才問出這麼一句。
黎菱道:“若能完成陽嫁,我自能護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