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澄澈的溪流靜謐的流淌在蔥鬱的密林中,溪水裡,兩條小魚相伴在一起遊動。
忽的,一塊灰色的石頭猛然一動,兩條小魚就都被其吞入腹中。
原來,那水底的灰色石頭是小龜的偽裝。
這小龜沒有父母的教育,捕獵能力卻依然強的厲害,可能是血脈與天賦的作用。
王顯周以失去一隻雜妖境中階小龜的代價,換來了這隻生而為妖、天資更好的靈獸,顯然是賺大了。
“你在這裡,怎麼偷偷跑出來了?”
正帶吳法先來玉樓閉關之處拜訪的白小魚注意到了不遠處的小龜,有些驚訝,旋即快步上前。
小龜見她過來,扭身想跑回玉樓的彆院,但那四隻小短腿在引氣修士的速度麵前,還是略顯呆滯了些。
白小魚提著它的尾巴,將它從水中撈起,放在了手上。
“哦,這是你馴養的靈獸?”
看著頗有靈性的小龜,吳法先起了興趣。
似乎很有精神啊,可以收過來倒賣一手!
“不,小魚隻偶爾替王前輩喂一下,沒想到它今天會亂跑出來。”
吳法先心下有些遺憾,笑著道。
“是不是快到了?”
其實以他的神識,稍稍施展就能看到玉樓的彆院,但這玩意兒不禮貌。
駕遁光時遇上人了,該爆發遁光就爆發遁光,拜訪時彆用神識亂掃,都屬於修士必須遵守的規矩。
當然,要是有人不想遵守也沒問題,但結局就難說了。
“嗯,就在前麵。”
白小魚提溜著小龜的脖頸,一路帶吳法先來到了玉樓的彆院。
彆院中,三位後天境的武者正在全力攻擊皮膚發灰的王玉樓。
彆誤會,他是在修行石甲術。
老祖為他準備了二十門必修法術,兼顧五種不同屬性,可以幫他在鬥法時實現全體係的法術攻防。
隻是吧,因為靈根的差異,玉樓修行除水火外的三種法術時,需要耗費更多的精力。
感到吳法先來了,閉著眼睛挨揍的玉樓睜開了雙眼。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下去吧。”
三位武者趕忙停手,麻溜的離開了。
彆院外,正在爬石梯的吳法先則有些腹誹。
小王,你還挺有雅趣,先是修黃金山,現在又直接搬出了河灣漁村。
論能折騰,全滴水洞的鎮守修士加起來也比不過你一個。
他懂什麼啊,吳法先就屬於單純的見識短,看不懂修行的門道。
修為高些的修士,從修行、突破,到平日裡的居住,都要考慮自身稟賦與所處環境的關係。
這玩意兒是有切實影響的,而且影響的不止是修士本身的狀態,就連修士煉法寶、高等階靈丹也要挑地方。
玉樓雖隻有練氣,但稍稍講究些修煉環境與自身的適配,總歸能有增益。
尤其是,他現在麵臨瓶頸,一靜不如一動,動一動可能就能撞上突破之機。
“吳師兄彆來無恙,快快過來,玉樓今日剛得了一壺八品的猴兒酒,就等著能有個嘉賓與我共飲呢。”
玉樓的聲音傳來,吳法先當即提高了速度,兩下就蹦到了彆院所處的山崖邊。
“酒就不飲了,今天還有正事,倒是玉樓,你這彆院竟也用上了法陣。
愚兄也想在家中設套陣法,不知你能否拔冗相助?
當然,酬勞上我自不會短了你。”
彆院的陣法是顯周老祖臨時布下的,隻能說還算能用,頂多在有人主持的情況下擋一擋練氣,擋築基是萬萬不可能的。
但巧了,吳法先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屬於自己走單幫的那類修士,沒有什麼勢力,哪用的起每周九枚靈石的陣法呢?
貴的法陣用不起,要用就用性價比。
“哈哈哈,吳師兄有所不知,此為族叔所布置,用的還是我們家族特製的陣盤,沒法外賣,抱歉了。”
玉樓從小魚手中接過小石龜,引兩人入了彆院。
他的彆院修在半山腰的山崖邊,是王顯周當初打野時發現的地方,此地兼有多種靈機,屬於靈機彙聚之地。
玉樓於此修行,說不得修行著修行著就能突破了。
當然,河灣漁村緊鄰秀水湖,更是被宗門選出來的地方,其靈氣的條件自是也不錯。
無非是選擇而已,玉樓需要突破,需要動一動,因而就有了此彆院。
“無妨,無妨,實在不行我就雇傭兩名宗門內的師弟來布陣。”
三人落座於溪流邊,這裡被布置為了簡單的茶台,雖粗糲的厲害,但也算野趣十足。
“隻是玉樓師弟,你不知道啊,宗門哪裡都好,就是在算計弟子的方麵,算計的也很好。
找宗門內的師兄弟們布設陣法,動輒就要以功勳交易。
哎,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愚兄我雖守著功勳殿,但自己也用不起功勳。”
吳法先屁股都沒坐熱,就開始了今天來拜訪的正題。
我說宗門算計弟子,大家活的的艱難,玉樓道友,你意下如何?
白小魚聽不懂,隻是拿著手指沾猴兒酒喂給小石龜喝,小石龜伸出頭想要喝時,她又把手指收回去。
等小石龜的頭縮回去了,她又把手指伸到其麵前,總之,她都快把小石龜玩鬱悶了。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
玉樓笑眯眯的和吳法先開始了勾兌。
作為王氏子弟,又有顯周老祖鼎力支持,還拿下了河灣漁村的絕對控製權,修行速度三年三層,堪稱一日千裡。
怎麼看,王玉樓都和‘不容易’沒有關係。
但前麵的這幾個對比尺度都是比下有餘的比法,玉樓看的是更高處,看的是更遠處。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現在日子是過得還行,但也要及時為未來做好準備。
“你之前的想法,愚兄我和幾位關係尚算親近的道友交流了一番,大家都很讚許。
玉樓,隻是其中有很大問題,我們都沒想出解決的方法。
碧水宮有一千零七十九名弟子,除去其中年齡已經較大的兩百多人,其中有八百人都是有職位在身的。
八百人中,大族子弟可以外出交易.”
吳法先說到這裡,玉樓輕聲提醒道。
“不敢,掌門斬了好幾位大族子弟了,袁家築基的弟子也折了一個。
現在宗中的氣氛詭異的厲害,沒人有停手的意思。
林師姐前段時間與我相談時,就談到了他們現在的窘境。”
老吳深深的看了玉樓一眼,繼續分析道。
“那就把八百人全算上,八百人中,有七十位是接了任務長期在外奔波的,我們可以不考慮。
三百多位在三宮內任職的,這些人的任務雖然不忙,但需要長期在崗,無法輕易脫離嗯,當然,愚兄這屬於特殊情況,哈哈哈。
兩百位做鎮守修士的.嗯,玉樓師弟,你其實比我還特殊,大多數鎮守修士也不能亂走動。”
吳法先尷尬的發現,他分析來分析去,好像他倆都是例外。
玉樓笑了笑,看著侍者默默地布菜,侍者離開後,開口道。
“吳師兄,小魚也不是外人,過段時間我們會成親,我就直說了吧。
除去那些已經不再任職的師兄師姐,碧水宮弟子千餘人,有七百人都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大族能夠容納的成員是有限的,如紀遠師兄、王邀海師兄那樣,能夠拜師築基的師兄,少之又少。
我們倆特殊些,但正是因為你交遊廣闊,我背景合適,才能將這交流法會舉行起來!”
交流法會,其實是掛羊頭賣狗肉,王玉樓打算自己辦個坊市,為自己再多掙一份資糧。
以前,他和顯周老祖不知道老崔背後是石祖,還以為老崔能走到練氣,靠的是掌握了河灣漁村與滴水洞地下交易網絡的渠道。
結果,等玉樓的人和那些搞地下交易的同門接觸後,他才意識到,滴水洞的三宮體係確實厲害。
大多數修士被鎖死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門規的限製和洞天巡邏隊的存在就像懸在那些違反門規者頭上的利劍。
走私存在,但不多。
滴水洞體係跑冒滴漏的資源,更多的是被大族門徒、弟子、嫡脈所壟斷。
這是一種雙重剪刀差,三宮功勳體係剪一刀,大族肆意違反門規走私剪一刀,兩刀剪下來,留給無權無勢修士的空間就不多了。
所以,玉樓才會忽視那些職位、身份上的差異,直言‘有七百人都是和我們一樣的人’。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是個很重要的問題。
當然,林櫻、紀遠、範竹高也是玉樓的朋友,但朋友和朋友之間是有差異的。
“可玉樓,我們舉行交流法會,規模小了,安全,但掙得不多。
規模大了,掙得多了,但不安全。”
吳法先屬於江湖越老膽子越小的代表,不過玉樓理解他,充分考慮風險因素本身就是成就事業必備的環節。
“同門聚在一起交流交流修行的經驗,宗門拿什麼反對?”
玉樓確定,交流修行經驗不違反門規,滴水洞天還能攔著不讓弟子修行了嗎?
“大家都被鎖死在崗位上,無法輕易離開,玉樓。”
吳法先繼續提出難點。
“我們巡回舉行,吳師兄知道凡人間的市集嗎?”
在凡人聚落中,由於支付能力的不足,很多地區的村莊和聚落無法長期的維持一些店鋪的存在,因而,巡回舉行的市集就出現了。
滴水洞天的雙重剪刀差收割法下,那些沒有背景的修士也麵臨支付能力不足的問題。
他們可能有些資源和靈石,但在修煉上,就要花掉一大部分,勞動剩餘嚴重不足。
因而,結合滴水洞限製弟子行動自由的職位安排,玉樓設想中的‘交流法會’,自然更適合以巡回的方式舉行。
“巡回舉行的話,誰來主持?”
吳法先目光炯炯的問道,王玉樓的設想沒問題,但如果讓外人摘桃子,那他乾嘛冒險?
玉樓師弟?
沒有利益,我哪裡認識什麼王玉樓!
玉樓搖了搖頭,道。
“大族的門徒、弟子、你我,都可以,師兄,咱們不能吃獨食啊。
彆的不談,交流法會的存在可以盤活同門手中的資源,資源盤活後,他們總歸是要回到碧水宮功勳殿換法門的。
到時候,您也可以多掙一筆功勳靈石的兌換費。”
吳法先思量許久,問道。
“我們每年能掙多少?”
實在是風險太大。
交流法會、交流法會,玉樓為流動坊市起的這個名字很好很好,但吳法先還是怕。
“每人參加一次就是一枚靈石,一年參加兩次就是兩枚靈石。
七百人就是一千四百枚,但其實,華池宮弟子也會參加,這就又是幾千枚。
哪怕巡回舉行後要給不同地區的主持者分一筆,我們也不會少掙,您說呢,吳師兄?”
玉樓給這項生意的預期是一年給自己掙一千枚靈石,看起來不多,也就是他一個月的修行資源罷了。
但兩千枚靈石,已經是多少練氣修士一生的積累。
玉樓曾經在清溪坊借著紅燈照的平台、王氏的資源取得的成就,是屬於王氏的,不屬於他。
如今,他選擇伸手觸碰滴水洞雙重剪刀差體係留下的殘羹,拿到多少,都是他自己掙的!
“而且,吳師兄,我煉道精深,您符法更是非同一般,我們還有其他的掙靈石途徑,不是嗎?”
吳法先苦笑道。
“哎,製符哪能和煉器比,洞天內壞就壞在太安全了。
我之前出去時,正趕上妙峰山和穀神宗打的厲害。
路過茂園坊時,賣符籙的價格比在宗門內高足足三分之一!”
濁池說保持一定的妖獸是必須得,吳法先說洞天內懷舊壞在太安全了,滴水洞的宗門風氣果然頗有特點,不過玉樓自然不會反對。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緣法,沒必要找事,尊重,做朋友,一起掙修行的資糧,才是正途。
“吳師兄,放寬心,等交流法會走上正軌,你的築基之機,也就快到了。
來,小魚,咱們倆滿飲此杯,就祝吳師兄早日築基,讓我能喊他一聲師叔,哈哈哈哈。”
吳法先這才想起來玉樓剛剛說了什麼,適才老吳隻顧想靈石與資糧的事情了,竟把玉樓快要大婚的事情給漏了。
玉樓可不是一般人,是三年三層的可怕妖孽,未來隻要沒意外,必定前途遠大的存在。
這也是吳法先一直以來主動交好玉樓的原因,想到這裡,吳法先趕忙道。
“你看我,玉樓,是我要給你賠不是,剛剛心裡的事情壓得胸口悶。
具體的日子是什麼時候,到時候我定會過來給你封個體體麵麵的賀禮。”
“十七天後,吳前輩,十七天後!”
玉樓還沒回答,小魚就主動開口,她的眼睛亮亮的,似乎有無限的期待。
交流法會,宗門的規矩,兩個男人所擔心、所思慮的,她都不太在意。
宗門的規矩如果有用,那崔家父子緣何欺負她到那種地步?
她在意的隻有
“噢?”吳法先愣了一下。
而後看向玉樓,笑道。
“玉樓,小魚是個好姑娘,哈哈哈,到時候我自會來。
不過老哥我今天不能多待,法會的事情,還要和其他人對一對。
我打算在下月初一舉行第一場,到時候,你也要廣邀好友,咱們爭取多拉些人,好一炮而紅。”
玉樓算了算,下月初一十四天後。
“等我婚後吧,這次雖是納妾禮,但我們家的長輩會來,到那時,很多事情又不同了。”
吳法先眼睛頓時一亮,安北國王氏他以前不是太熟,畢竟王氏隻是個築基家族。
在紅燈照大舞台中,這種築基家族屬於權力舞台最邊緣的角色,甚至隻是牛馬。
但了解安北國王氏的情況後,吳法先就不敢在小瞧了,這個家族是莽象一脈的長期附庸,起碼有兩位築基曾拜入莽象一脈的真人門下。
現如今,更是有兩位資深築基,每一位都是能在滴水洞撐起個小派係的存在。
舉個例子,林家目前有倆築基,但這倆可都沒修成神通。
這樣的王氏,如果派人來出席王玉樓的納妾禮,那自然是能起到一定的背書作用的。
“明白,玉樓,你的意思,老哥都明白。
來,咱們哥倆再喝一杯,都在酒裡!”
——
老吳滿心期待,又滿心擔憂的離開了。
他期待自己能夠創造一番事業,成就築基。
他擔心所謂的交流法會會出大事,到時候,他這個頂在前麵的就會遭殃。
但.修士向往成道的心,是相通的。
金光閣火光前的紅眉如此,此刻的吳法先亦如此。
玉樓就是利用了他,他也知道玉樓利用了他,但他不願意拒絕。
給出那麼多質疑,隻是為了讓自己冒險時那忐忑的野心跳的彆太快。
“王前輩,你們剛剛談到的那個交流法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送走了老吳,白小魚抱著小石龜,和玉樓回到了靜室內。
“還叫王前輩?”
玉樓卻調侃著反問。
小魚低下了頭,擺弄著那一臉生無可戀的小石龜,扭扭捏捏的喊道。
“相公~”
“哈哈哈,好好好,來,我慢慢和你講講這交流法會背後的故事。”
狗男女抱在了一起,小石龜從命運的擒拿中脫困,逃也似的扭著屁股爬開了。
“滴水洞是個宗門,宗門是種組織,組織的存在本身,是有其基本的運行規則的.
但無論如何,總歸又回到了損不足以奉有餘上,但人心又複雜的厲害
所以,那些被宗門設計好的體係限製住的弟子,如你、如我,就會努力的嘗試其他機會。”
大修士不是大善人,恩情本身都是有代價的,哪怕最慷慨的恩情,也無非是預想取之必先予之而已。
但壓榨這種事,又不能壓的修士們看不到一點希望,不然,底下的修士完全可以一跑了之。
即便洞天限製了滴水洞弟子逃離的可能,但消極的怠工也是對抗剝削的妙法。
因而,留下一定的餘裕又是必須得。
玉樓掙的就是這點餘裕,不過,這並非盯著蚊子腿猛乾,而是在流通環節打造流通的渠道或者說平台,從而掙一筆‘通道費’。
白小魚靠在玉樓的胸膛上,用手扒拉著他下巴上的胡子,低聲問道。
“相公,那要是小魚找不到機會呢?要是你沒來呢?”
緊了緊胳膊,玉樓用下巴抵住小魚的臉頰,道。
“什麼話,我不是來了嗎?”
然而,這姑娘就和犯了強似得,又問道。
“那你要是不來,我該怎麼辦?”
玉樓微微一默,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