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夜晚是宮宴。
嘉興帝當年身體康健時便定下這樣的傳統,每年初一設宮宴,一方麵宴請皇後,辛勞管理後宮,另一方麵宴請百官極其家屬,也是從百官中物色品行皆佳的後輩,好做皇室親家的預備。
哪知嘉興帝的下一代實在爭氣,幾位後妃生下的皆是皇子,甚至幾位皇子有後,也都是兒子,愣是沒出一位公主,導致前些年宮宴大多是一些大臣攜女兒出席。
那百花爭豔的現象到這幾年皇子都一個個成家才稍微消停。
才消停沒多久,今夜江寺赴宮宴便有見到那場景。
在座貴女們的熏香愣是快把他醃入味,回來時都帶著一股混雜的香氣。
江寺得了五皇子提醒,全程愣是一個勁灌酒,逢人搭話便說自己建功立業。
臨到散場,陛下留了永威侯談心,趙清和李堯將江寺左右攙扶回侯府,還對他的豪言壯語記憶猶深。
“阿寺,要我說你未免太決絕,也沒瞧瞧宋家小姐聽你說完那話的場麵。”
李沉舟忍著笑將他送上馬。
他說的是宴席上,宋家小姐宋回錦一臉嬌羞問江寺可有心儀之人或是想做之事。
那分明就是明明白白的示好,江寺卻像個鋼板似的,非但聽不出對方話中意思,甚至冷下臉一本正經,語氣豪情萬丈道:“大丈夫功業未成,當然有要做之事,寺隻願有朝一日踏平北疆,平複異族,收回大雍遺失的諸多領土。”
宋回錦臉色一青,就聽見江寺仰頭灌下一杯酒:“心儀之人,若是能完成我心願,便是我心儀之人。”
她這下連那份裝出來的嬌羞都裝不下去,直接冷下臉,還要扯出一抹笑,僵硬的誇江寺真是心懷大誌。
趙清也被李沉舟提醒了那場麵,硬是忍著笑意扶起江寺。
“要我說阿寺做得也並無大錯,現如今誰都想來沾沾他的光,也不想想,這北策軍的榮光豈有那麼好沾到。今日雖說將話說的絕了一些,但好歹一勞永逸,往後便也沒有人敢觸這個黴頭。”
江寺滿身醉意,偏偏聽到趙清這話,還人桐楠格似的點頭。
他搖搖晃晃上馬,整個人臉上帶著幾分不顯眼的紅暈,眸光卻極亮,好像藏了星子一般,目視前方,手握著韁繩,有些急切的想馭馬回去。
“淨昀句句在理,不說了,醉了,回去睡覺。”
江寺坐在高頭大馬上,有些倨傲的低頭瞥了眼他們,帶著幾分李沉舟看不懂的神情,然後十分驕傲的揚長而去。
徒留下辛辛苦苦將他搬上馬的李沉舟有些莫名看了眼趙清:“阿寺真醉了?我以為他裝出來的。”
趙清餘光看著江寺遠去,隱約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隻覺得江寺看他們的那眼神像極了過去在西山見到有了伴侶的那隻獵犬,似乎格外得意的炫耀。
想著他晃了晃腦袋,聽見李沉舟的話,呢喃道:“我怕不光阿寺醉了,我似乎也喝多了。”
不然怎麼將阿寺看成了那隻狗呢。
李沉舟看他也恍惚,自己好像也感覺到了後上頭的酒勁,一時也不由得莫名其妙起來。
沈宜亭從永威侯和江寺外出回來,便離開了前廳,將剩下的事交給他們,自己便陪著沈相靜待了許久。
夜間才會清風院。
剛進門便覺得有些不對。
一股清涼的風帶著冷意吹進來,原本室內燃著暖香,這陣風一吹,將香氣都帶出了徹骨的冷意,像打磨過後的刀片,吹得人皮膚礪礪的疼。
沈宜亭在房門站定一秒,若無其事的關上門,環視室內,才發現窗欞不知何時被人推開,冷風便灌了進來。
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原想著是興許是江寺又放了什麼東西,畢竟眼下的時間點也確實是宮宴結束,從明月軒出來夜色就有些晚了,眼下更是墨月高懸,飄在黑漆漆夜色中的白色絮雪猶如山水畫中的留白。
沈宜亭上前,素白手指搭在紅木窗欞上,骨節微微凸起,試圖用力將窗木合上。
哪知才搭上去,還未來得及用力,便有一雙更加冰涼的手,覆在她手上。
“嘶”,那手實在冰冷,沈宜亭剛從溫暖室內出來,身上都是暖和的,一下子接觸到,讓她下意識打了一個激靈,不自覺的抽了口氣。
那人便馬上挪開手,從窗邊深沉墨色中走出來。
“冰到你了?”江寺醉意一下涼了一半,人刹那便清醒了。
沈宜亭沒料到他竟然等待窗外,突然出現的手和冰涼的觸感讓她心裡生出幾分驚嚇,見到是江寺,那股驚嚇便散去不少:“你怎麼在這?”
江寺將被風吹得通紅的手掌放在衣袖中暖了暖,確定不會再凍到她,這才伸手去夠沈宜亭的手掌,攥在掌心才安心般的鬆了一口氣。
“我如何不能在?”他眉眼垂下,眸色透著幾分委屈,更多的卻是壓抑在眼底的情思。
沈宜亭側身,室內的燈火從窗中透出去,才看見他眼下的模樣。
江寺仍舊穿著那身她精心挑選的衣裳,頭上用玉冠梳理得整整齊齊,他眉眼極其端正,眉峰淩厲有鋒芒,伴隨著微微凸起的眉骨,將眼窩襯得有些深邃,此刻那雙極深的眼窩中,眸子如同點星,燦爛無比的看向沈宜亭。
窗外飄落鵝毛樣的雪絮,接觸到他眉宇便黏在上麵輕吻,不少雪花輕飄飄的落在他眼睫。
江寺應當在此處等了許久,即便有屋簷遮擋,也免不了他身上盈著霜華,鬢發和眼睫上藏著白色星點,看上去像是白了發絲,但順著流暢下頜線過來,又能看到他帶著鋒芒的眉眼。
“我等了你半天,為何今天回來的格外晚?”
江寺語氣有些抱怨,他一開口,便有一些清冷的酒香順著風灌進來。
沈宜亭見他低著頭,偏還要抬著眼去尋她的聲音,語氣嘟囔,似乎極其委屈。
心下便覺得江寺喝醉了幾分。
偏外麵下著大雪,已是深夜,她不好將江寺置於門外,便歎了口氣,將他連哄帶騙哄到門口,然後開門將他領進來。
江寺進了門,沈宜亭才發覺他身上,除了剛才暖熱的手,身上竟然冰得嚇人。
她不由得將暖爐靠近江寺幾分。
“你在外麵等了多久,怎麼連衣裳都濕了?”
沈宜亭伸手在他衣襟上探了探,“這樣的雪都能將你打濕,要我說你什麼好?”
沈宜亭搖了搖頭,開始解開江寺的外衫。
那衣服外麵濕透,雪化成水沁進來,險些將裡麵的衣服都打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