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突然伸手,握緊了周徹的手,用力抬頭、張嘴:“殿下!”
“羊頭山,破否?”
沒等周徹回答,口中血如泉湧,周身一震,氣息斷絕。
他死了,但依舊死死睜著眼,滿懷惦念。
活到今日,全憑信念支撐,為的就是看到大軍邁過羊頭山。
周徹歎氣,伸手撫過他的眼睛:“會的!一定會的!”
他命人取來紙筆,在王川身前寫下一封信,交到張伯玉手中:“讓人謄抄後,拋上山去。”
“我這就去辦!”
轟!
夜裡,砲石再發。
朝廷砲車,比起之前,又添了!
“每天都在添砲,這個搞法遲早砲車比咱們人都多,每個人都能分到一塊砲石!”
“也不知他動用了多少人力。”
“看山下少說有十五六萬人,後麵上黨、河內還會源源不斷差人來……”
“朝廷糧足,六皇子手段夠狠,我們不是對手的。”
“羊頭山遲早被攻破,隻是時間問題。”
叛軍們躲在地洞內議論叫苦,卻驚訝的發現:砲隻打了一輪!
摸不清周徹是什麼套路,多數人依舊不敢出去。
赤延陀還是第一時間安排人手,去查看朝廷大軍是否攻山。
並無。
又等了一段時間,眾人依舊不見砲石打落,便壯著膽子陸續走出。
“阿哥!”
赤延菹狂奔過來,手裡揣著一封信:“給!”
“哪來的?”
“山下拋上來的,遍地都是!”
赤延陀心中一動,見信如下:
“韓賊所為,諸位儘知。凡天下漢人,皆與韓氏不共。
自茲伊始,有阻吾前行者,皆罪同韓賊。待破此隘,片甲不留,族群儘戮,老幼無遺,縱爾桑梓之地,亦摧焚之!
今若退避,昨日之罪,無論輕重,自此儘銷!
今夜,書名於紙投之山下者;戰起,棄兵器於山、披甲袒左臂者,皆赦其罪。應我攻山之舉,刃向賊首及負隅頑抗者,皆記其功。
然,新至之軍,不在寬宥之列!”
覽畢,赤延陀歎道:“此攻心之計!”
“阿哥,時不我待,速速決斷!”赤延菹道。
赤延陀徘徊一二,道:“軍中有不少漢人叛軍,是原先背叛朝廷被拿下後又被韓氏釋放的。”
“這些人兩次背叛周氏,一定沒有活路可言,他們不會投降。”
“再有,如鐵弗部王這些人,也不會輕易投降。”
“我要舉眾投降,隨時可能麵臨被他們殺死的風險。”
“你且去外麵,派人暗中盯著,看看有多少人投書山下。”
“再派一支人手,守著後山,看看有多少新添之軍退去。”
周徹在信的末尾用了離間之計,並且話語模棱兩可。
所謂新添之軍,是指今日之前新添的,還是今日之後呢?
關乎性命,很多人不敢賭的,提前竄走會是他們的唯一選。
凡在新添之列,還敢留下來的……不必說,自是不會投降的!
“好!”
赤延菹走了不久,先是有漢軍叛軍頭領尋來。
這些人,要麼是此前被抓的官員,要麼就是被抄家的大族。
不在這兩者之列的,那就是天生的反種,唯韓問渠馬首是鞍,不造反不舒服的。
他們拿出撿來的信件,道:“請將軍下令,便收軍中此書焚之。”
“好。”赤延陀點頭。
“請將軍派人把守山頭,誰敢投書,即刻斬之!”
“好。”赤延陀再點頭。
這樣的人來的越多,他越是無奈,隻能偷偷讓人將這些人全數記下。
沒多久,鐵弗部王也來了,將一封信拍下:“我聽人讀過了,這是在恐嚇我們投降。軍中有不少膽小鬼,已經從後山跑了。”
“我想帶著人去後麵守著,找幾個帶頭的殺了,好震懾眾人!”
赤延陀點頭:“好。”
他隻是點頭,並不阻攔。
在這批人之後,才陸續有和赤延陀關係親近的人過來,他們統一是:勸降。
“扛不住的,便是西原人會來,隻怕也不是來守羊頭山。”
“哪怕來守羊頭山呢?西原人難道會來最前方替我們擋砲嗎?不會的,他們隻會拿我們的命去換周徹的砲石!”
“守下去,無論結果如何,對我們都不利;投降,隻要能取得漢人原諒,那便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並不是……”
有一人歎息:“漢軍強勢,如果他們決心能破山,隻是誆騙我們,破山之後依舊清算呢?”
“你們曉得的,漢人的手段曆來是極狠的!”
這一句話,直接給大家夥乾沉默了。
赤延陀內心苦笑不已:他所擔心的,也正是這個!
他沒有多言,隻是同樣將這些人默默記下。
事實上,沒有幾個人是真正的蠢貨。
想投書的也好、想逃跑的也罷,他們都沒有第一時間行動。
除了少數幾個傻子迫不及待跳出來被殺之外,大多數人選擇蟄伏。
到了下半夜,山嶺上熱鬨了,紙跟鳥群似得往下飄!
有人站在風口,拿著袋子嘩啦一投,幾百張紙往下飛。
不用說,肯定是雜胡小部,全族求著活命!
還有人躲在後方,在箭矢上綁滿紙條,偷偷摸摸射下去。
到了後來,眾人愈發膽大,紙片跟雪花似得往下飄。
“好家夥!好家夥!”
暗中觀察的赤延菹直拍大腿,奮筆疾書。
也不等大哥同意,直接把他也寫了上去,直接往下丟!
做完這一切,他才跑去找赤延陀:“根本數不清!”
“我剛才算了一下人數。”赤延陀遞給他兩張紙:“勸降的人很多,但他們還是有顧慮,擔心周徹會食言。”
一張統計的是抵抗派人數,另一張統計的則是勸降的。
來勸降的人各部人馬總計,比勸降的多了一半。
絕大多數人,並未發聲。
“不出聲的就是會投降的!”赤延菹道:“他們連話都不敢說,哪來的膽子和漢人玩命?”
“你說的有道理。”赤延陀點頭,道:“這是大事,需取信對方,還是要過去仔細談一談。”
“我親自去!”
淩晨,赤延菹走烏延族防守的位置,沿小道下山,並且見到了周徹本人。
赤延菹直抒來意,並將山上事情如實告知。
“你說你是赤延陀族弟?”
“是。”
周徹沉思片刻,對許破奴道:“去將丁斐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