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金戈的話裡帶著怨氣,說到這裡,忍不住攥了攥拳,跺了跺腳,一臉憤恨,顯然這股子怨氣早已憋在心中多時。
他怒氣發到一半兒,猛然收住,仍然是顧忌的看了我一眼,我溫和一笑,說這事兒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再也不會有外人知道。
陸金戈點點頭,把話接了下去,看得出來,這孩子對我印象不錯。
“那個外人的墳終究還是遷進了太平小坳裡,選了坳子地裡最好的一塊兒寶地,順著山口,靠著兩山,墳頭比陸家先人們的墳頭高了三寸!”
“自打那外人進了太平小坳,陸族長就立下了規矩,再也不許有陸家新墳埋進那裡,每年祭日裡給先人上墳,也不許咱再進太平小坳,隻許在山口燒燒紙,擺擺貢品!”
“起初咱們是不願意的,那太平小坳是杏花村的福地,又不是她陸殘玉的後院兒!”
陸金戈說道這裡,終究還是沒壓住火氣,一句話喊出了陸殘玉的名字,話到嘴邊兒剛說出來,猛然停下了話頭兒。
這孩子自己知道說錯話兒了。
他臉色煞白的看著我,我搖搖頭,隻當沒聽見。
“後來呢?”
我問他。
“陸族長的做法太過霸道,起初村裡也有人反對,遇了祭日衝進太平小坳上墳祭祖,可回去不過三五天,同樣病的病殘的殘,咱們心裡知道是咋回事兒,可嘴上著實說不明白,就這樣,這事兒誰也不敢追究啦。”
“說起來,陸族長進村兒這幾年,俺還真沒怎麼來過這太平小坳啦。”
“這霜葉紅就在太平小坳裡,這藥單子是陸族長開的,俺尋思咱們進去轉一趟,應該沒什麼事兒吧。”
這孩子衝我甩了甩手頭的單子,又歎了一口氣,顯然這話裡話外多藏著怨氣,陸殘玉如此霸道我是萬萬沒想到的,那口隨她一起進村兒的棺材更是令我詫異,我想不到這世間還有誰能令她如此在乎。
“咱們隻管采藥,陸族長問起來,你推在我身上便是。”
我心裡帶著疑問,倒真想進那坳子裡瞅瞅,出言安撫著陸金戈。
“張老師您是族長看重的貴客,想來會沒事兒的。”
這孩子果然機靈,一眼看出了陸殘玉對我的重視,點頭帶著我往太平小坳的方向走去。
這小地方果然如陸金戈所說,是塊兒好地,夾在兩山之間,平坦坦一塊兒,連荒草也不見一根兒,稀疏疏的幾塊兒墳頭散落其中,立著石碑,看石碑上的字跡,大都是杏花村兒的陸家先人。
“張老師,那就是陸族長帶來的外人墳頭兒啦。”
陸金戈衝我點了點最北的方向,那地方比起其它墳頭果然高出許多,一塊兒石碑立在上頭,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與石碑相對而坐。
我瞧著那道人影很是熟悉,揉了揉眼睛才看清,赫然正是沈桃花!
他天天早出晚歸,不見人影,竟然是鑽進了這裡!
我很是意外的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他慢慢抬起頭來,看我一眼,四目相對,我赫然發現他那張帥氣的麵孔上沾著一絲淚痕。
“沈桃花,來這見鬼的地方瞅鬼呢?”
我看他一眼,問道。
“橫豎沒事兒,來瞅個朋友。”
他一邊兒說著,一邊兒拿起腳下的白酒,打開瓶蓋兒,嘩啦啦的把酒倒在了墳頭上。
我瞅瞅那石碑上無名無姓,隻有一行詩句。
且放白鹿青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