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如今不管去哪裡,他能夠感受到的氛圍,都是濃濃的中原之風,或者是那再熟悉不過的北地氣息,完全沒有了任何的金人殘留下來的任何跡象。
一道長長的騎兵隊伍吸引住了耶律楚材的目光,示意車夫把馬車趕到道邊停下,看看遠處那長安巍峨高大的黑色城牆,又回頭看看自己身後那長長的行軍隊伍。
陽光下旌旗招展、刀光刺眼,頂盔摜甲的兵士端坐馬背之上,如同黑色的小河流一般,緩緩向著不遠處的長安城方向移動。
坐在馬車裡遠遠觀望,即便是感受不到那濃厚的殺伐氣息,但耶律楚材依舊是能夠從這一隊行進的大軍身上,感受到一股厚重與淩厲的氣勢,他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走下馬車攔住他們的話,恐怕立刻就會被數十支弓弩對準自己的身上。
長安城就在前方不遠處,這一支大軍緩緩經過耶律楚材停靠在路邊讓路的馬車,顯然並不著急立刻飛馳進城,無聲的黑色甲胄包裹著的兵士,即便是已經開始經過耶律楚材的馬車,依舊是聽不到絲毫的喧嘩聲。
有節奏的馬蹄聲嘩啦啦的踏在厚重的黃土地上,揚起一股輕輕的煙塵,不過數千人的大軍,但此刻在耶律楚材的眼中,卻是有著數萬人兵士該有的氣勢。
在大軍的中間,幾輛馬車被嚴密的保護在其中,即便是已經快要接近長安城,但守護在馬車四周的兵士,眼神依舊犀利且充滿了警惕,不論是經過耶律楚材的馬車,還是經過道路上其他商賈、百姓身旁時,那一雙雙冰冷的眼睛,就如同一道道利劍一樣掃過眾人。
耶律楚材很自覺的低下頭,不去跟那守護著馬車的兵士去對視,餘光偷偷注視著守護著馬車的隊伍經過後,就在抬起頭的瞬間,一張滿臉胡須的中年人緩緩出現在了視線內。
不同於剛剛經過的那些宋人兵士,馬車後麵這些同樣被宋軍守護在中間,卻是穿著草原牧族服飾,而不論是穿著打扮對於耶律楚材來說,顯得都是那麼的熟悉但又有些陌生。
“遼人?”數千人的大軍終於經過,待那揚起的煙塵漸漸消散後,耶律楚材這才喃喃疑問道。
跟耶律楚材這幾日裡已經混熟了的車夫,此刻神情也不再像剛才那般緊張,甚至是隱隱帶著一絲得意之色,看著神情疑惑的耶律楚材解釋道:“如今我大宋朝廷的大軍中,出現遼人並不奇怪,自從承禮公主投誠我大宋後,所帶的遼軍就已經是我
宋軍,不管是旌旗還是盔甲,用的都是安北都護府的,所以如今說他們是遼人,不如說是我大宋的兵士。”
“可他們並沒有穿盔甲不是?”耶律楚材在心裡點著頭,大遼國承禮公主投葉青的事情他早就知曉,所以宋人軍中出現遼人兵士並不奇怪。
但即便是如此,他還是從剛剛大軍中那數十個遼人的身上,感受到不同於宋人兵士的異樣。
如同是鶴立雞群一般,一頭狼放進羊群裡同樣也紮眼一樣,與宋人並非一條心的八刺黑,即便是一直都混跡在宋軍護送耶律月的隊伍中,但還是能夠讓有心人一眼看穿,他們在其中顯得是那麼的格格不入。
“遼人是不喜歡穿戴盔甲,但也分時候,如今聽說進入我大宋大軍中後,就必須得按照宋軍的規矩穿戴盔甲,而且還都是當初夏人的工匠打造的上好盔甲。如今啊,大宋比以前強盛了,彆說是大軍中有遼人兵士,就是連彪悍的夏人兵士也不在少數。聽說在安西都護府,夏人兵士足足有好幾萬人,都是當年葉大人滅夏後收攏集結的,現在不管是遼人還是夏人,在軍中跟宋人沒有任何兩樣,都是一樣的待遇。唉……葉大人還是心善啊,大人不記小人過啊,若是我啊,我就把他們通通派到前線去,跟宋人大軍區分開來……。”車夫顯然也是個話嘮,一開口就有些停不下來的樣子。
耶律楚材並不在意車夫對於夏、遼的痛恨,在他看來,這已經顧及他的麵子,沒有把他們金人罵進去已經是不錯了。
當下帶著笑意問道:“為何你要是大軍統帥的話,要把他們區分開來?”
馬車緩緩開始前行,車夫開始解釋著長安百姓,特彆是河套三路多年來一直被夏人、蒙古人欺負的往事,當然,之所以如今還痛恨遼人,同樣也是跟當年宋廷被遼人欺侮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揚眉吐氣。”馬車裡的耶律楚材輕籲一口氣,在葉青的強硬與強勢之下,如今宋人顯然有資格享受揚眉吐氣這四個字,而金人恐怕……。
耶律楚材不願意再往下去想,特彆是當他得知,剛剛經過的大軍,很可能便是護送遼國承禮公主的大軍時,便更不願意去想,在如今宋強金弱的形勢下,金人還能夠撐多久?
車夫嘴裡的心善之人顯然並非是車夫嘴裡那般心善,若是真的心善如當年宋廷的話,那麼又怎麼可能收複如此多的疆域,甚至還滅了夏國?
陰險、奸詐、無恥、卑鄙等等詞彙,在耶律楚材看來,用在葉青身上毫不過分,特彆是在濟南時,當他親眼目睹葉青為了錢,竟然慫恿手下開始做假賬貪墨朝廷銀兩時,在耶律楚材心裡,葉青跟好人這個詞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了。
也或許如今的葉青隻能騙騙不知內情的老百姓,也或許,站在宋廷百姓的立場上,葉青便是一個心善之人,是一個重新賦予了他們宋人身份的……大英雄!
北地如是看待葉青,臨安同樣如此看待葉青,這讓開始進城的耶律楚材也不得不佩服葉青的手腕,這一切明顯就是葉青自己放出的風聲,是為了自己的聲望而不擇手段的利用百姓的淳善之心。
什麼若是沒有葉青的話,宋廷還能夠有如今的強盛之勢嗎?金人會不會還像從前那般欺負宋廷等等假設,看似毫無任何實際意義的假設,但卻是給葉青帶來了難以想象的良好聲名,使得一個盤踞北地的佞臣、梟雄,竟然在近日的民間輿論中大有搖身一變,成為大宋朝廷第一功臣的架勢。
自然,耶律楚材比更多的人更清楚的是,之所以會有如今宋人人人稱頌葉青的現象,除了葉青太過於陰險無恥、無所不用其極之外,便是因為那叫朱熹的文人,為了請求葉青幫他搭救被朝廷關押大牢、或是流放的學生,所以才不得不昧著良心,開始發動葉青稱之為文人輿論攻勢,在各地來給他個人造勢。
在百姓心中,何為忠?何為奸?很簡單,這個朝廷臣子所做之事利國利民,能夠揚華夏威名,能夠震懾蠻夷不敢隨意侵略宋廷疆域,那麼此人便是忠臣良將。
而在朝臣政客心中,何為忠?何為奸?同樣也很簡單,看事情的另一麵便能夠顛覆對一個朝臣政客的定論。
葉青正是如此,盤踞北地無視朝廷法度,如同梟雄,不假。但同樣,所做之事兒利國利民,揚華夏威名,震懾蠻夷不敢來犯,不假!
所以葉青是忠是奸、是良臣還是佞臣,那就要看人們會從那個角度去看待葉青了。
從前因為葉青在北地的權勢,沒有人願意去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去看問題,而如今加上葉青親自下場製造輿論,那麼他忠臣的形象也就漸漸在朝堂、民間變得豐滿了起來。
所做的這一切事情,不為彆的,葉青隻是為了接下來的北伐能夠成功,他需要一個良好穩定的後方來保證,在他北伐奪取燕京的同時,不會讓自己的背後陷入到被動中,不會被他人、如史彌遠等人冠以佞臣梟雄的惡名。
當然,更為重要的是,他也更想借助當今聖上趙擴在婚事上對於他的求助,能夠改善趙擴對他的猜疑。
雖然這一切現在看起來很難,但有了第一步後,最起碼也算是看到了一絲的希望。
給李鳳娘寫完信後,交給白純讓傘在最快的時間送到臨安,而此時耶律月的馬車與隨行大軍也已經進入到了長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