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著茶杯好整以暇的看著神情嚴肅的耶律楚材,淡淡道:“此一時彼一時,凡功成者皆是進退有據,不知進退者乃一將所為,絕非觀大局之謀略者。燕京城各種流言蜚語難辨真假,但所為真既是假、假即是真,李師兒既然琢磨出了一些門道,那麼此刻就該感到高興得意才是。”
葉青的話雖說的頗為強硬,但聽在耶律楚材的耳裡,則就另是一番味道了。
在耶律楚材看來,這顯然是葉青因為麵子但又不得不妥協的意思,對於眼下的局勢既有不甘,但又不得不接受眼下的局勢做出讓步來。
蒙古人馳援宋廷皇帝禦駕親征的大理,結合上燕京城流傳的各種關於葉青與宋廷皇太後、聖上之間的流言蜚語,再加上葉青對於宋廷的忠心不二,這些因素在耶律楚材看來,足以造成葉青在與李師兒連續多日鬥法後,不得不退一步的理由。
葉青顯然不願意看到宋廷皇帝禦駕親征遭遇不測,那麼在蒙古人馳援大理時,他自然就無法分心繼續跟李師兒鬥法,也就無法繼續真正的在蒙古人的眼皮子底下攻伐金國,自然是要借助李師兒貴為金國皇後的名義,謀算著以最小的代價來獲取對宋廷最大的利益,畢竟,葉青不得不考慮另外一側虎視眈眈的蒙古人對他的威脅。
總之,葉青不謀宋廷的反是有原因的,不得不顧忌禦駕親征的宋廷皇帝是有原因的,不得不對李師兒做出讓步也是有原因的,蒙、金、宋三者之間的利益交織在一起,三者之間的某一個勢力做出出乎預料的舉動,都是會牽一發而動全身。耶律楚材苦苦思索著葉青突然退讓一步的原因,錯綜複雜的三股勢力中間,想要完全理清楚其中的利弊,顯然也不可能在一時之間做到,何況耶律楚材自己一個人也並不能做主,自然還是需要去稟報給李師兒知曉才行。
“燕王……。”耶律楚材遲疑著說道。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葉青打斷耶律楚材的話說道,有些迫切的神態更讓耶律楚材篤定,相比起征伐金國來,顯然宋廷皇帝的安危對於葉青更為重要一些。
耶律楚材依舊是還有些猶豫,而眼珠子亂轉的劉克師,在猜到了葉青的用意後,看著還有疑惑的耶律楚材,當下心頭一動道:“燕王,末將以為即便是蒙古人鐵騎南下馳援大理,但從吐蕃至大理一路,可絕不是那麼一馬平川,所以……下官以為我們還有時間從長計議,何況如今辛棄疾、耶律乙薛、李安全還有李橫大人都聚集於安西都護府,必然也會引起蒙古人的注意,所以下官以為,蒙古人就算是馳援大理國,恐怕也無法集結出多大規模的兵力,所以我們還有時間與其周旋。”
劉克師的信息,更是讓耶律楚材心頭一動,加上剛剛葉青他們就已經提及耶律乙薛、李安全以及辛棄疾前往安西都護府一事兒,這就讓耶律楚材此刻不得不去想,難不成葉青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一旦這邊借助李師兒攻金遇阻後,便會像蒙古人迂回攻金一樣,要在舊夏、舊遼之地做文章,與蒙古人展開較量嗎?
而若是蒙古人一旦與宋廷之間展開了明爭暗奪,那麼對於李師兒或者是金國來說,豈不正是迎來了一個喘息之機?
當然,就如同葉青剛剛所言,想要葉青幫助李師兒複國報仇,那麼就必須拿出真正的誠意來,如此一來,也就等同於在事實上,葉青就必須按照眼下的局勢做出讓步,對金國網開一麵以及修好與李師兒的關係。
劉克師的話對耶律楚才的影響很大,略微思索後,耶律楚才便悶頭匆匆向外走去,剛剛走了幾步後又突然轉身,對著葉青鄭重行禮後這才再次衝向了外麵。
看著耶律楚才離去後,虞允文原本凝重的神情也微微鬆了一口氣,劉克師的臉上更是充滿了奸計得逞的得意笑容。
虞允文雖然是鬆了一口氣,但還有些沒有回過神來,葉青以這封來自墨小寶的密信,招呼他們過來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麼。雖然他知道,葉青如此做必然是有自己的目的與用意,但葉青真的是要對李師兒讓步嗎?
葉青拍了拍旁邊的晁平,而後笑著向虞允文跟劉克師介紹著,當兩人得知晁平竟然是董晁的兒子時,同樣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甚至劉克師還難得的誇了一句有虎父無犬子。
在介紹完後,虞允文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燕王是真打算對李師兒做出讓步嗎?不會真的是因為鐵木真突然率兵南下馳援大理吧?”
“鐵木真令大軍南下馳援大理,與我們令辛棄疾北上安西都護府的目的異曲同工,不外乎都是為了牽製彼此的精力罷了。雖有些擔憂聖上的安危,但想必有身經百戰的墨小寶跟鐘蠶護衛在側,即便是碰上蒙古大軍也不會有多大的危險,況且既然選擇了禦駕親征,就該經曆一番真正的磨礪才行。”葉青在介紹完晁平坐下後,再次說道:“劉克師如今肩上壓力可是極重,燕京缺現銀如今看來雖然影響還不大,但若是任由此事繼續發展下去,沒有誰知道會給燕京以及我們帶來何種不利的影響。顯然,現銀短缺跟有人暗地裡存儲現銀有關,而不日你便要駐守儒州,我也要北上上京,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們的錢從哪裡來?”
“雖說如今朝廷已經不再節製北地各路大軍的錢糧支出,但若是單單想要靠朝廷來養這些大軍也不現實,何況就算是有朝廷養我們,但我們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燕京城的錢被他人據為己有,而後用廢紙來吸老百姓的血汗錢嗎?這樣豈不是也會讓百姓的生活雪上加霜?”葉青繼續說道。
在葉青停下來後,劉克師含笑補充道:“王妃雖然把揚州商會的一部分已經遷到了燕京,但運河如今並未開通,商貿往來還是多有不便,而燕京能夠拿得出手交易往南邊的東西太少,很難換取到大量的南邊現銀來,僅僅靠揚州商會支撐也不是辦法,所以我猜想,燕王顯然是知道了燕京城的大量現銀,以及金國棄守燕京時遺留下的巨大財富去了哪裡。”
虞允文也不傻,要不然也不會走到今日這般高位,隻是他平日裡向來不喜陰謀善用陽謀的關係,所以從始至終都沒有往這方麵想,此刻經葉青跟劉克師這麼一點撥,瞬間就有些明悟。
看著神色輕鬆的葉青,想了下後道:“劉大人的意思是,這燕京城刻意存儲現銀的有心人便是金後李師兒?”
“除了她還能有誰?何況她前兩日還去了儒州與檀州兩街,那裡到底都住著一些什麼人,虞大人想必心裡也很清楚吧?所以燕王剛才才會借耶律楚材的嘴來告訴李師兒,虛名對於燕王而言毫不重要,那麼自然就需要李師兒出點兒實實在在的東西,如此豈不是才能夠讓燕王名正言順的幫他複國報仇?”劉克師再次解釋道。
“醉翁之意不在酒,燕王要的並非是李師兒願意拿出來請燕王助她複國報仇的銀兩,要的是……金國當初棄守燕京城時所遺留的所有財富?”虞允文雙眼一亮說道。
金人當初從宋廷劫掠了多少財富自是不言而喻,即便是這些年宋強金弱,已經有一部分被金國送還給了宋廷,但那些比起當初金國從宋廷劫掠的財富來可謂是九牛一毛。何況那時候金國送還給宋廷的,都是一些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東西,對於宋廷來說更是一種顏麵上的財富,而絕非是那些真金白銀可以比擬的。
當然,之所以會出現此種情況,也跟葉青當時在朝廷的境況有關,那時候的葉青顯然還需要維持朝廷的麵子,以及還沒有完全與朝廷徹底撕破臉,加上來自史彌遠這方麵的壓力,所以使得葉青在與金國交涉時,也隻能夠選擇關乎於朝廷臉麵的事情,而非是那些真金白銀。
而如今隨著史彌遠已經不再,朝堂之上再無人能夠與葉青分庭抗禮,那麼借著這次燕京城短缺現銀一事兒來敲詐李師兒,自然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情。
自然,最為重要的,便是葉青希望通過此次機會,徹底解決燕京城內存有的諸多問題,使得燕京雖是金、宋百姓同時所居,但卻不會存在任何不利於他們的風險。